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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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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十二月的一天夜晚缪法伯爵漫步在全景胡同里。那天晚上气温宜人刚刚下了一阵暴雨行人都到胡同里来避雨。那儿人满为患店铺之间行人拥挤不堪形成一条长蛇阵人们只能艰难地缓缓而行。白色的球形灯罩、红色的灯笼、蓝色的透明画、一排排脚灯、用灯管做成的巨大手表和扇子的模型出一道道耀眼夺目的光芒把玻璃橱窗照得通明。橱窗里的商品五颜六色珠宝店的黄金制品糖果店的水晶玻璃器皿时装店的鲜艳丝绸在反射镜的强光照射下映在明洁的镜子里。在五光十色、杂乱无章的招牌中远处有一个招牌清晰可见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紫红色的手套酷似一只砍下来的手血淋淋的被拴在一只黄色的袖口上。

缪法伯爵慢悠悠地走到大街上他向马路上望了一眼然后又沿着店铺慢慢走回来。湿热的空气在狭窄的胡同里凝结成明亮的水气。石板地被从雨伞上滴下来的水淋得湿漉漉的只听见上面响着行人的脚步声街上听不见一个人讲话。每当他与行人擦肩而过行人都要对他打量一番他的脸总是板着被煤气灯照得灰白。于是为了避开行人的好奇目光缪法伯爵伫立在一家文具店门前出神地欣赏玻璃橱窗里的玻璃球镇纸球里浮现着山水和花草。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在想娜娜。她为什么再次说谎呢?早上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叫他晚上别来打扰她借口说小路易病了她要到姑妈家过夜以便照料他。可是伯爵起了疑心他跑到娜娜那里从门房那里知道娜娜到剧院去了。他对这件事感到诧异因为她在新上演的戏中没有扮演角色。她为什么要说谎呢?今晚她在游艺剧院里干什么呢?

伯爵被一个行人挤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在意。他离开了镇纸橱窗站到一个小摆设橱窗前面全神贯注着里面陈列的笔记本和雪茄烟盒这些东西的一个角上都印着一只蓝燕子的图案。毫无疑问娜娜变了。她从乡下回来后的最初几天里她几乎把他搞疯了她吻遍他的脸吻他的胡子像母猫一样的温柔。她还向他誓说他是她最爱的小狗她唯一钟爱的男人。他再也不担心乔治来了因为乔治被他妈妈留在丰岱特庄园了。现在只剩下胖子斯泰内伯爵想取他而代之但他又不敢对他公开说出来。他知道斯泰内在经济上重新陷入极度困境之中在交易所里几乎破了产现在便拼命抓住朗德盐场的股东们竭力从他们身上榨取最后一笔钱。他每次在娜娜家碰见斯泰内时娜娜总是用合乎情理的口气对他说斯泰内为她花了那么多钱她还不想把他像条狗一样赶出去。另外三个月来他生活在昏昏欲醉的性生活中除了占有娜娜他不再有别的什么明显需要。因为他的肉欲迟迟才觉醒他像贪吃的儿童一样心目中根本不存在虚荣和嫉妒。现在唯一的明显感觉令他震惊:娜娜不那么热情了她不再吻他的胡子了。这使他忐忑不安。他思量着他是一个不大了解女人的人他究竟有什么地方不能满她的意。不过他认为自己已经满足了她的所有**。他又想到早上那封信想到她编造谎言把事情搞得复杂了其实她的目的很简单只不过到剧院去过一夜。人群中又拥挤起来他被挤到胡同对面站在一家餐馆的门厅前面苦苦思索着眼睛瞅着一个橱窗里煺了毛的云雀和一条横放着的大鲑鱼。

最后他仿佛不再注意橱窗里的那些东西了。他振作起来抬头一看觉快到九点钟了。娜娜马上就出来他将要求她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接着他又踱起步来他一边走一边回忆起以往晚上到这里来接娜娜的情景。这里的每个店铺他都熟悉在充满煤气味的空气中他能辨别出每个店铺的气味如俄罗斯皮革的浓重的气味从巧克力店的地下室里飘上来的香草味从化妆品店的敞开的大门里散出来的麝香味。柜台里脸色苍白的女店员似乎都认识他时常静静地盯着他看所以他不敢在她们面前停留。有一阵子他似乎在研究商店上面的一排小圆窗户好像在杂乱无章的招牌中第一次看见那一排小圆窗户。随后他又一次走到大街上在那儿站了一会儿。雨已变成了毛毛细雨落在他的手上他感到凉冰冰的这时他才镇静下来。现在他想到了他的妻子她住在马孔附近的一座古堡里她的女友德·谢泽勒夫人也住在古堡里从秋天起她病得很厉害;马路上的马车像在泥泞般的河道中间行驶这样的鬼天气在乡下就糟糕了。这时他突然不安起来他再次回到闷热的胡同里他在人群中大步流星地走着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娜娜戒备他她可能会从蒙马特长廊那边溜走。

从那时候起伯爵就跑到剧院门口窥伺着。他不愿在胡同口等候生怕有人认出他来。这里是游艺剧院的走廊和圣马克走廊的交汇处光线暗淡店铺里黑洞洞的有一家无顾客光顾的鞋店几家家具上积满灰尘的家具店还有一间烟雾腾腾的令人昏昏欲睡的阅览室晚上罩在灯罩里的灯出绿色的光亮;那里是演员、醉酒的置景工人和衣衫褴褛的群众演员的进口处只有衣著齐整、耐心十足的先生们在那里游荡。在剧院前面只有一盏灯罩粗糙的煤气灯照亮着大门。有一阵子缪法想去问一下布龙太太接着又担心起来怕娜娜听到风声从马路那边溜走。他又踱着步子决心一直等到关栅栏门时人家把他赶走为止这样的事他已经历过两次了。一想到回去孤寂一人上床睡觉不禁心中凄凄然。每当有不戴帽子的姑娘和衣衫肮脏的男人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他时他便回到阅览室前面伫立在那儿从贴在玻璃窗上的两张广告中间向里面张望映入他眼帘的还是同样景象:一个小老头子独自一人僵直地坐在一张硕大无朋的桌子边在绿色的灯光下用绿色的双手捧着一张绿色的报纸阅读着。但是在十点还缺几分钟的时候来了另一位先生他高高的个儿相貌标致一头金戴着一副不大不小的手套他也在剧院门口徘徊着。他们两人每次相遇时都用怀疑的神色斜着眼看对方一下。伯爵一直走到两条走廊的交汇处那儿有一面高大的镜子;他对着镜子觉自己表情严肃举止得体顿时产生羞愧、恐惧之感。

十点钟敲响了。缪法忽然想到要知道娜娜在不在她的化妆室里是件很容易的事。他越过三级台阶穿越粉刷成黄色的小前厅而后从一道只上了插销的门那儿潜入院子里。这时候狭窄的院子很潮湿乍看上去像一口井的井底周围是臭气熏人的厕所水龙头厨房的炉灶还有女门房胡乱堆放在那里的草木。这一切统统笼罩在黑色烟雾之中;然而开在两堵墙上的各扇窗户里面却灯火辉煌。楼下是存放道具的仓库和消防处左边是办公室;右边和楼上是演员化妆室。那一扇扇窗户酷似井壁上的朝向黑暗中的一张张张开的炉口。伯爵马上看见了二楼上娜娜的化妆室里亮着灯火;于是他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两眼仰望天空这座巴黎的百年老屋后面的污泥飘散着臭味的空气他都忘记了。大滴大滴的水珠从水管的裂缝中滴下来。一道煤气灯的灯光从布龙太太的窗子里射进来把一段长了苔藓的路面、一段被厨房的排水沟的污水侵蚀了的墙根及整个堆满了垃圾的角落映成了黄色垃圾中有旧水桶和破坛碎罐一口破锅内竟然长出了一棵瘦小的卫矛。

伯爵听见开插销的声音连忙退了出来。

娜娜肯定就要下楼了。他又回到阅览室前面;在一盏夜明灯的昏暗灯光下老头子一动也没有动他的侧影的一部分映在报纸上。接着他又踱步了。现在他往远处走走他越过大走廊沿着游艺剧院的走廊一直走到费多走廊这条走廊上很冷阒无一人隐没在凄凄黑暗之中;然后他往回走经过剧院门口绕过圣马克走廊壮着胆量一直走到蒙马特走廊那里那儿有一家杂货店里面的切糖机把他吸引住了。但是他转到第三个来回时他突然担心娜娜从他的背后溜走这使他抛弃了一切人类尊严。他便和那位金先生木立在剧院门口两个人交换了一下友好、忍辱的目光目光里还流露出一点不信任的神色因为他们都怀疑对方可能是自己的情敌。幕间休息时一些置景工出来抽烟斗把他俩撞了一下谁也不敢吱声三个披头散、身着脏裙子的高个子姑娘来到门口啃着苹果把果核随地乱吐;他们耷拉着脑袋忍受着她们放肆无礼的目光和粗俗不堪的话语的侮辱他们被这些臭娘儿们溅污、弄脏了衣服她们故意挤到他们身上推推搡搡还觉得这样做挺有趣呢。

正在这时娜娜下了三级台阶。她瞥见缪法时顿时脸色变得煞白。

“啊!原来是你。”她期期艾艾地说道。

正在冷笑的几个女群众演员认出是娜娜顿时害怕起来便站成一行表情呆板而严肃像一群正在做坏事的女仆被女主人撞见似的。那个高个子金先生站到一旁这时他才放了心但心里仍怀几分忧虑。

“好吧挽住我的胳膊吧。”娜娜不耐烦地说道。

他们慢悠悠地走了。伯爵本来想好一些问题要问娜娜的这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娜娜滔滔不绝地编造了一段话:八点钟时她还在她姑妈家里后来她看小路易的病好多了于是她就想到剧院里来看看。

“你到剧院有什么重要事情?”他问道。

“有重要事情剧院要演一出新戏”她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大家想听听我的意见。”

他心里明白她在撒谎。但是她的胳膊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一种温暖的感觉使他浑身酥软了。他长时间等候她心里积了一股怒火和怨气这时都消失了现在他已把她抓在手里他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第二天他将尽力去了解一下她为什么到化妆室来。娜娜一直在迟疑不决明显看出她的内心很痛苦她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并打定主意她在游艺剧院走廊的拐弯处停下来站在一家扇子店的橱窗前。

“瞧!这把扇子镶着珍珠贝又饰有羽毛真漂亮。”

接着她又用冷漠的口气说道:

“那么你陪我回家喽?”

“当然罗”他惊奇地说道“因为你孩子的病好多了。”

她现在后悔不该撒谎。也许小路易的病又作了;她说她要回巴蒂尼奥勒看看。但是因为他自愿同她一道去她就不再坚持去了。有一阵子她的脸都气白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他缠住了还要表现出一副温顺的样子。忍到最后决心争取时间尽快摆脱他只要在午夜之前摆脱伯爵一切就会按照她的意愿安排。

“真的今晚你要当单身汉了”她低声说道“你的老婆明天早上才回来是吗?”

“对。”缪法回答他听见娜娜随便谈到伯爵夫人心里有点不自在。

但是娜娜又追问下去问火车几点钟到达她还想知道他是否到车站去接她。她又放慢了脚步好像被这里的店铺吸引住了。

“你瞧!”她又停在一家珠宝店前面说道:“这手镯真好玩!”

她很喜欢全景胡同。这种感情是从她少年时代起就有的她喜欢巴黎的假货假珠宝镀金的锌制品用硬纸板做成的假皮革。现在每当她经过一个店铺前面时她总舍不得离开店铺的橱窗。就像过去一样那时她是一个小女孩拖着旧拖鞋站在巧克力店的糖果柜台前出神地看着或听隔壁一家店里弹风琴的声音特别吸引她的是那些价格便宜的小玩艺儿如核桃壳针线盒放牙签的小篓子圆柱形或方碑形寒暑表。但是那天晚上她心绪不宁看什么都心不在焉。她不能自由行动这使她苦不堪言;在她内心的隐约反感中燃起一阵怒火她真想干出一件傻事来。与举止大度的男人相好就不愁没钱花!她以孩子般的任性已经把王子和斯泰内的钱财花得精光她却不知道钱花到何处去了。她在奥斯曼大街上的那套住宅里的家具还不全;只有客厅的家具全都罩上了红缎子由于装饰得太过分家具摆得太满厅内显得很不协调。然而现在她没有钱的时候债主向她逼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紧;这一直使她觉得奇怪因为她一向自诩为节约的典范。一个月以来她常常威胁斯泰内这个牟取暴利的投机家说如果他拿不出一千法郎给她她就要把他赶出门斯泰内总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来一千法郎。至于缪法他是个傻瓜他根本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出来因此她也不能责怪他小气。啊!如果她不是每天把循规蹈矩的格言念上许多遍的话她就会把这些人统统赶走!佐爱每天早上都说做人要通情达理她自己头脑中也经常出现一个具有宗教色彩的回忆也就是夏蒙那样富丽堂皇的景象由于她的不断回忆这种景象变得壮观了。所以她尽管气得抖却仍然抑制住怒火挽着伯爵的胳膊在越来越少的行人中间一个橱窗挨着一个橱窗看过去。外边的路面已经干了沿着走廊吹来的一股凉风驱散了玻璃天棚下的热气把五颜六色的灯笼一排排煤气灯和像烟火一样光辉夺目的巨型扇子吹得摇摇晃晃。在餐馆门口一个侍者正在关灯而在已无顾客、灯光如昼的店铺里女售货员仍然一动不动似乎睁着眼睛睡着了。

“啊!这真可爱!”娜娜走到最后一家店铺又回头走了几步对着一只素瓷猎兔狗赞叹道猎兔狗抬着一条腿准备扑向前面的隐没在玫瑰丛中的野兔窝。

他们终于离开了胡同娜娜不想坐马车。她说天气很好而且也没有什么急事这样步行回家倒挺惬意的。随后他们到达英格兰咖啡馆前她想吃点东西她说她想吃牡蛎说因为小路易生病她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一点东西缪法不敢违抗她的意愿。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在公开场所与她在一起于是他要了一个单间匆匆忙忙沿着走廊向里面走去。娜娜跟在他后面看样子对这家咖啡馆很熟悉。单间的侍者拉着门他们正要进去时隔壁客厅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和叫喊声一个男人突然走出来他是达盖内。

“瞧!原来是娜娜!”他嚷道。

伯爵一溜烟地进了单间门半开着。当他的圆圆的背部进去时达盖内眨眨眼睛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真见鬼!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嘛现在你到杜伊勒里宫去找男人了!”

娜娜嫣然一笑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住嘴。她觉得他话太多不过在那里碰见他她还是挺高兴的。尽管他行径卑劣与一些正派女人在一起时装着不认识她但在她的心目中对他仍然怀有一点柔情。

“你现在怎样?”她亲切地问道。

“我想结束我的单身汉生活。说实话我很想结婚。”

她用同情的神态耸耸肩膀。但是他用开玩笑的口气继续说他在交易所赚的钱只够给女人买点鲜花这样保持一个正派单身汉的名声这简直不是一种生活。他的三十万法郎只维持了十八个月。他想还是要实际一点像他父亲一样娶一个带来一大笔嫁妆的妻子最后当省长结束一生。娜娜总是笑咪咪的一点不相信他的话她用头指指他的房间问道:

“你和谁在那里面?”

“哦!和一大帮人在那里”他说道一阵醉意上来他把他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你想象得到吧莱娅正在讲她在埃及的旅行见闻呢真有趣她还讲了一个洗澡的故事……”

于是他把这个故事转述了一遍。娜娜呆在那儿听得很高兴。最后他们倚在长廊上面对面地交谈了。煤气灯在低矮的天花板下燃着墙饰的皱褶里滞留着隐隐约约的菜肴气味。餐室里的嘈杂声不时变大他们不得不把脸凑近一些以便彼此听得清楚一些。每隔二十秒钟就有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走过看见走廊堵住了就请他们让一下。但是他们并未因此而中断谈话只是朝安静的墙边贴紧一点他们不顾吃夜宵者的吵吵嚷嚷和侍者的挤挤撞撞像在家里一样谈话。

“你瞧!”达盖内喃喃说道一边用手指一下缪法进去的那间小房间的门。

两个人看了那扇门一眼。门在微微颤抖着似乎被一股风吹动着。最后门慢慢地关上了没有出一点声音。两个人不出声地相互笑了笑。伯爵一个人呆在里面那副样子大概是挺好看的。

“好了”她问道“你读过福什利写的关于我的那篇文章没有?”

“读过了题目叫《金色苍蝇》”达盖内回答说“我没有跟你谈这篇文章怕你难过。”

“难过为什么?他的文章很长。”

她很得意写她的那篇文章竟然登在《费加罗报》上。她的理师弗朗西斯给她带来了一份《费加罗报》若不是他给她作解释她还不知道那篇文章写的就是她呢。达盖内一边偷偷地瞅着她一边用揶揄的神态嘲笑她。总之她本人对这篇文章很满意所以别人也该满意了。

“对不起!”一个侍者手里端着一盘冰淇淋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分开。

娜娜朝那间小房间走了一步缪法在那儿等她。

“好了再见了”达盖内说道“去找你的那个王八吧。”

娜娜又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叫他王八呢?”

“他是个王八这还用问!”

她又回来倚靠在墙上对这个叫法颇感兴趣。

“啊!”她只简单地应了一声。

“怎么这个你还不知道!他的老婆同福什利睡觉我亲爱的……大概在乡下时就开始了……刚才我一到这里福什利就走了我估计今天晚上他们一准在他家里约会。他们说她外出旅行我想是撒谎。”

娜娜听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早料到了!”她终于开口了一边拍着大腿“有一次我在路上遇见她一看她那副样子我就猜到了。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一个正经女人欺骗丈夫同福什利这样的色鬼睡觉!

这回他肯定要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她。”

“啊!”达盖内不怀好意地低声说道“这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了说不定她知道的不比他少。”

娜娜听了气愤得叫起来。

“真是这样……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真是太肮脏了!”

“对不起!”一个手里拿着瓶子的侍者嚷道一边叫他们让路。

达盖内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把她的手拉住一会儿。接着他用清脆的嗓音对他讲话那嗓音犹如口琴吹奏的声音他把女人搞到手全靠这样的嗓音:

“再见了亲爱的……你知道我永远爱你。”

她把手抽回来脸上挂着微笑从餐室里出来的雷鸣般的叫喊声和欢呼声把她的讲话声淹没了简直连房间都震动起来。

“你真傻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但是这没关系最近几天你来吧咱们聊一聊。”

随后她又变得严肃起来用良家女那种愤怒的口气说道:

“啊!他是王八……那么亲爱的这就讨厌了我呀我一直讨厌王八。”

她终于走进单间看见缪法坐在一张狭窄的沙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脸色苍白两手颤抖。他丝毫没有责备她。娜娜心里很激动她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恶这个可怜的男人竟受到一个下流老婆如此卑鄙的欺骗!她真想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安慰他。但是这对他来说仍然是公平的因为他在女人面前总是傻乎乎的;这件事也该给他一个教训吧。然而在她心目中对他的怜悯还是主要的。吃过牡蛎后她并未像她原来计划的那样放他走而是把他留下来。他们在英格兰咖啡馆逗留了一刻钟而后两人一起回到了奥斯曼大街。这时已是十一点钟了在午夜前她可以想出一个婉转的方法把他打走。

为了谨慎起见她在候见厅里吩咐佐爱道:

“你要注意一点如果他来时现另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叫他别作声。”

“可是我让他呆在哪儿呢太太?”

“让他呆在厨房里那里比较安全。”

缪法进卧室后就脱掉了礼服。壁炉里燃着旺火。这间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家具全是红木的壁毯和椅套都是灰底大蓝花的织绵。娜娜曾经两次想把房间重新布置一下第一次想把它们都换成黑丝绒第二次想换成带粉红色结子的白缎子。每当斯泰内答应后她就按照所需费用向他要钱但是钱一到手她就把钱花光。她只有一次心血来潮时买了一张虎皮铺在壁炉前又买了一盏水晶吊灯挂在天花板上。

“我还不困我不想睡觉。”他们把门关上后娜娜说道。

伯爵像个乖顺的男人依了她他再也不怕被人看见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不要惹她生气。

“睡不睡随你的便。”他悄声说道。

然而他在火炉前坐下来之前替她脱掉了她的高帮皮鞋。娜娜有一种乐趣就是对着衣橱上的镜子脱衣服然后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一番。她连衬衫也脱掉然后全身一丝不挂久久地看着自己忘记了一切。她很迷恋自己的**对她软缎般的肌肤和线条柔软的腰身自我陶醉这使她庄重严肃全神贯注沉浸在一种自爱之中。她经常这样被理师撞见但是她连头也不掉。缪法见到这种情况就生气而她对他生气感到奇怪缪法怎么啦?她这个样子不是让别人看的而是让自己看的。

那天晚上她为了尽情自我欣赏一番把枝形烛台上的六枝蜡烛都点燃了。但是她刚要脱下衬衫时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一会儿有一个问题已经到了嘴边。

“你没有读《费加罗报》上的那篇文章吗?……报纸在桌子上。”

她回忆起达盖内的冷笑一个疑团缠绕着她。如果这个福什利诽谤她她要对他进行报复。

“有人认为文章里写的是我”她说道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嗯?亲爱的你是怎么想的?”

她松开手让衬衫落下来等待缪法读完文章。她现在赤身**地站在那里。缪法读得很慢。福什利的那篇文章题目是《金色苍蝇》写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出生在一个四五代都是酒鬼的家庭贫困和酗酒经过世代长期遗传败坏了她的血液在她身上演变成女性的神经失调。她出生在郊区在巴黎街头长大她个儿高大花容月貌肌肤细嫩犹如一棵生长在粪土上的植物。她出自乞丐和被抛弃的人的阶层她要为他们报仇。她把在平民百姓中酵的腐烂物带到上层社会腐蚀着贵族阶层。她变成了自然界中的一种力量一种起破坏作用的酵素这种作用虽然不是出自她自己的愿望却使巴黎在她的两条白皙的大腿中间堕落、解体。她使巴黎翻转犹如家庭主妇每个月搅拌牛奶一样。到了文章的结尾作者才把她比作苍蝇一只从垃圾堆里飞出来的金色的苍蝇一只叮在被扔在路旁的尸体上的苍蝇它嗡嗡叫着飞舞着像宝石一样闪闪光它从窗户飞进一座座宫殿只要落在男人身上就能把男人毒死。

缪法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瞅着炉火。

“怎么样?”娜娜问道。

然而他没有回答。他似乎想再读一遍那篇文章。一种寒冷的感觉从他的头部一直传到肩膀这篇文章写得很草率句子之间的意思不连贯措辞极度夸张所用比喻稀奇古怪。不过文章还是使他震惊他读了这篇文章几个月来他一点不想思考的事情突然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时候他抬起眼睛。娜娜陶醉在自我欣赏之中。她转动着脖子对着镜子端详着右腰上部的一颗棕色小痣;然后她用指头摸了它一下她把身子往后再仰一些那颗痣便突出来她大概觉得这颗痣长在这个部位既古怪又漂亮。然后她又研究自己身体的其它部位她觉得很有趣那种孩提时代的邪恶的好奇心又在她身上复活了。她看见自己的身体总是产生一种惊异之感;她像一个姑娘现自己育那样既惊奇而又着迷。她慢慢地伸开两只臂膀展现她那丰腴的爱神的上身她弯下腰打量自己的背面和前面目光停在**的侧影上注视着由粗到细的大腿最后竟古怪地扭动起来双膝分开左右摇摆腰肢上部扭动着像埃及舞女跳肚皮舞那样不停地颤动着。

缪法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她令他恐惧。报纸从他的手中落下来这时他恍然大悟了于是他蔑视自己了确实是这样在三个月时间里娜娜腐蚀了他的生活他感到自己被脏东西腐蚀到了骨髓而这些东西他简直不曾怀疑过。现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快要腐烂。他顿时意识到这种邪恶所产生的危害他看到了这种酵素所引起的解体作用它毒害了他他的家庭被破坏了社会的一个角落出哗啦一声响接着崩塌下来。他无法把视线从娜娜身上移开他一直盯着她看竭力想让自己对她的**痛恨起来。

娜娜现在不再扭动了。她用一只胳膊撑住后颈一只手钩住另一只手仰着头两肘分开。缪法瞅了一眼她那半闭的眼睛、她那半张的嘴巴和堆满柔情微笑的面孔脑后的金色髻散开了像母狮的鬃毛披在背上。她挺着胸脯胁部绷得紧紧的显示了她那女战士般的结实腰肢和硬挺挺的**在软缎般的皮肤下面这两处肌肉健美而达。一条柔美的线条从一个胳膊肘一直延伸到脚上只有肩膀和臀部稍有波峰。缪法注视着这个如此动人的侧面像注视着她的金黄色的**淹没在金色光线中注视着烛光下像丝绸一样闪闪光的丰满的**。他想到自己过去对女人怀有的恐惧想到了《圣经》中所描写的怪兽这只怪兽淫荡而又臊臭。娜娜浑身毛茸茸的橙黄色的汗毛使她的整个躯体变成了丝绒。而在她那良种母马般的臀部和大腿上在她富有肉感、有深深褶缝的隆起的肌肉上蒙罩着一种令人动心的女性的阴影兽性就隐藏在那里。她是一头金色的怪兽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仅仅身上的气味就足以使世界腐烂。缪法一直瞅着她像着了迷、被魔鬼附身似的他合上眼皮不想再看时那个怪兽又出现在黑暗的深处而且变得更大更可怕姿态更加迷人。现在这只怪兽将永远出现在他的眼前永远留在他的**中。

娜娜蜷缩起身子。因为动情四肢似乎战栗了一下。两眼湿润了她把身子蜷得很小这样似乎可以更好地闻闻自己。接着她把钩紧的双手松开手顺着自己的身体往下移动一直移动到**上随后拼命地捏紧**。她挺起胸脯抚摸全身这时她浑身酥软了她温存地轻轻地摩擦着面颊她用面颊时而轻轻摩擦右肩时而轻轻摩擦左肩。她的淫荡的嘴巴向自己身上吹着欲火。她伸长嘴唇在腋窝旁吻了好久对着镜子中的娜娜笑着另一个娜娜也在镜子里吻着自己。

这时候缪法懒洋洋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对娜娜的自我行乐非常恼怒。突然间他内心的种种想法消失了像被一阵狂风刮得无影无踪似的。他猛冲上去一把搂住娜娜把她摔倒在地毯上。

“放开我”她大声叫道“你把我弄得好疼啊!”

他觉得自己失败了尽管知道娜娜是个愚蠢、淫荡、说谎的女人但是他仍然想占有她即使她满身沾有毒素。

“啊!你真蠢!”他放她站起来时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然而她平静下来了。现在缪法该走了。她穿上一件镶花边的睡衣在火炉前的地板上坐下来这是她喜欢坐的地方。当她再一次问起福什利的那篇文章时缪法很想避免一场风波所以只含糊其词地回答她。她声称她也抓住了福什利的一个把柄。随后她沉默了良久她在考虑用什么方法把伯爵打走。她想用友善的方法因为她是一个善良女子她觉得给别人制造痛苦也给自己带来烦恼;何况他还是个戴绿帽子的人想到这里她的心软下来了。

“那么”她终于开口了“明天早上你等你的老婆回来?”

缪法深深地躺在扶手椅上神色疲惫四肢无力。他只点头作答。娜娜一边严肃地瞅着他一边心里暗暗地思量着。她盘起一条大腿坐着大腿把睡衣的花边压得微微起皱她用两只手抓着一只光脚无意识地转来转去。

“你结婚很久了吧?”她问道。

“十九年了。”伯爵回答道。

“啊!……你的老婆她很可爱吧?你们很和睦吧?”

他沉默一会后神态尴尬地说道:

“你是知道的我已恳求过你永远不要谈这些事情。”

“哟!这是为什么?”她气乎乎地嚷道“你的老婆嘛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绝不会吃掉她的……亲爱的女人嘛都是半斤八两……”

她说着停了下来生怕言多必失。她只是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因为她觉得自己心地非常善良。这个可怜的男人对他应当迁就些。她心里产生了一个愉快的念头她笑嘻嘻地打量着他。她又说道:

“喂我还没有告诉你福什利散布的有关你的谣言……他真是一条毒蛇!我不恨他因为他的文章写得还是可以的;不过他仍然是条毒蛇。”

她笑得更欢了放下脚拖着身子走到伯爵身旁把胸脯贴在他的膝盖上。

“你想想吧他咬定你娶老婆后还是个童男……嗯?你还是童男吗?……嗯?是真的?”

她用目光盯住他等他回答。她把两只手伸到他的肩上摇晃他想从他嘴里掏出实话来。

“也许是吧。”他终于用严肃的口气说道。

娜娜听了又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脚上。她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嘟嘟囔囔拍了他几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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