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绝望智性的思索 相遇（1/1）

我躺在床上，嘴里满是砒霜的苦涩味道。窗外是一片和煦chūn光，树是绿的，天是蓝的，鸟儿蹲在枝头，丝毫没有死掉的打算。可我却快要完了。或许是jīng神上的颓靡和情绪低落的原因，我简直不愿直起身来，做任何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甚至不愿睁开双眼——似乎生活的每一细节都遥远且大得可怕，连想一想都会使我jīng疲力竭。我无法入眠，可睡着了是活着的人逃向无意识遁向虚无的唯一途径。然而生活不但用其虚假的允诺，妖美的表象阻碍我寻觅忘川，且它还要时不时捉弄一下我的神经，让它们紧绷跃动直至天亮。既然生活总要将我折磨，既然人的一生必将与苦难为伴，既然幸福永远只属于电光火石的一瞬且遥不可及，那为何还要存活下去？就如同丹麦王子始终思索的那般，tobe,ornottobe？这永远是一个难以解答的古老迷题。没错，我们存活着，可我们时时刻刻不在遭受灾难和痛苦。我们自诩为zì yóu人，然而我们生命的一系列活动无非只是对内外刺激所做出的反应，且基因早已为我们的人生旅程画好了图谱。人们行为不再是谜，千百年来同样的人必然做着同样的事情。我们甚至无法弄清自身的本质，“我”究竟是什么？意识又缘自哪里？当我们处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对立情绪之中，当我们因生理需要做出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我们又怎能不讶异于自己的分裂？当我们遵循社会法则和他人教导不加思索的行事，且rì复一rì的重复同样的生活，当我们寻求改变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本质的改变，我们又怎敢妄称自己是zì yóu之人？我们自欺且自负的将众多神经元的dú lì跃动归之于一个实体，并美其名曰“灵魂”或是“自我”，我们将躯体对食yùxìngyù冷暖刺激做出反应称作zì yóu的选择，殊不知一切均为幻觉和假象！人世间最为明智的选择便是不要出生，其次便是马上死去。或许在那幽深而凄冷的原始宇宙中，作为原子尘埃的我们才有可能寻到那绝对的理xìng，谜题的终解。Orange的拒绝仿佛再次唤醒了许久以前潜藏在我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形而上的自我，那个自我孤独、怪癖、深沉却也满是颓败的腐尸气息。波德莱尔，瓦莱里，里尔克以及斯特林堡的诗作蓦然间泉涌一般奔流在我的脑海里，驱遣我去探寻一个永恒的真相。在迷乱之中，我似乎真的沉入了黑魆魆的无意识。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不是躺着，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个我无从分辨方向的满是枝椏荒草的地方，身上却依然穿着入睡前的衣服。寒风掠过，不时向单薄的我戳上一刀，然后“呼呼”笑着离去。“这会是梦么？”我的第一感觉便是想辨明这种存在的真伪。可究竟是否是梦，似乎没人说得清楚。曾经有许多次梦中的我信心十足的说：“没错，这是真实的！”可终归是一场苏醒的前奏。于是我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试图弄清楚哪怕是某种神秘的超自然力量引领我迂游至此的目的。是梦非梦我已并不在意，至少如今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这便足够了。摸一摸身边的杂草，似乎还带着暖暖的晨露。远方片片昏黄的灯光渐而明亮，或许我便是这出漫长戏剧中的唯一角sè。

周围依稀可见一些无字的墓碑——也许是我在梦游中独自一人来到了校外的荒原。对于死亡，我已是司空见惯了。我们身边的人们无不在一个个的死去，而我们不也是正在死去的进行时么？最终，都要成为蛆虫的食物，化为尘土，无法转世，也无法得到救赎。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如此惧怕死亡，愈是低等的生命，便愈是痴恋着其毫无意义本质上仅为食yùxìngyù奋斗的一生。而真正参透了生命的本质，具有丰富知识与出众才华的人，又无一不感到人生的荒谬与世界的敌意。归根到底人生不过是一种幻象，甚至是一种欺骗，一段毫无裨益的插曲。它仿佛墓园里的化妆舞会，饮后唱罢，死亡便微笑着除去面具引你上路。对于死亡，这些人儿始终保留着一种暧昧的态度，不去主动寻求，却也毫不惧怕，甚至有点恋着它——那颓败却也唯美的气息。

坐在坟冢和石碑旁，我轻轻捻着坟头上摇曳于风中的小花，如此孤独，如此美丽。就在这寂静的夜里，我和花儿相伴在乱葬岗，没有Orange，也没有康德，一个人静悄悄的思索人生。

远方的一块石碑后，闪出一个黑影，径直朝我走过来。我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他的脸或许并不模糊，可黑sè的斗篷却将其完完全全的遮住了。他不是死神，因为他的背上没有镰刀。我朝他微微笑，可我没有茶或咖啡来款待他。他行至我的身边，慢慢的同我并肩坐下，似乎他在此地等我已经很久了。或许我是来赴他的约会？天知晓，我只是由命运拖着走，像条狗一样。我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况且我也无法知道。

“终于有机会和你见面了，我是寒月。”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我一时竟也无法忆起曾几何时听到过这种缓慢却也坚定的语调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修士袍一般的遮罩向脑后翻去。然而令我惊奇的是，我却看到了自己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