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康德死之征兆（1/1）

我静静的听完他的叙述。在听的过程中，我甚至没敢咳嗽一声或喘一喘气，我怕他的思路一旦中断便再难以衔接上。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光怪陆离，超出了大众理解范围的梦，融合了太多非理xìng的元素，有些场景甚至令我吃惊，令我痴迷。然而对于整个梦意的解读，即我所要告诉康德的那一切，又不免使我陷入了矛盾和恐慌。整个梦念无一例外的向我展示了其对阉割的恐惧！弗洛伊德，又是弗洛伊德，我只能这么咒骂着。我是不做这种梦的，我的噩梦中只会有战争、杀戮、鲜血与恐惧，但唯独缺少情yù。然而康德的梦却是对xìng衰竭恐惧的一种再为明白不过的指涉了。我不怀疑我的判断且确信无疑，猹曾告诉我的事实在梦中重现。然而可悲的是，这种不幸不但侵袭了他的正常生活，而且还要潜入他的梦中，折磨他那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经。我yù隐瞒，但我怀疑他是否是真的不明白真相。即便如今不清楚，以后他也终归会认出梦中那个折磨他的凶手的。如今拥有薇薇安的他本可以过得很幸福，然而……是的，他将无处逃匿，任凭丑陋的生活真相将其撕裂、践踏。我抬起头望着他，他却没有看我，似乎并不那么急切希望得到答案。他或许只是想确认一下，却也在我之前尴尬的眼神中得到了核对。“一些生理功能的障碍，我清楚。薇薇安因而厌弃我。”陈述这一切的时候康德的言语没有任何温度，就像老弗洛伊德解剖自己骨盆一般的无情冰冷。

一阵沉默之后，我yù起身打破这凝滞僵死的氛围。我来到他的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疯狂的眼睛》。打开扉页，只见在达利那张狂乖戾的签名下，有钢笔写着这么一行字：赠予我们睿智的电影评论家，康德。

“薇薇安送给你的？”我举起手中的书，摇了摇。

康德缓缓地抬起头，“呃，没错。那是我们初识时她送给我的……你怎么知道的，上面有她的名字？”

“……没有名字，但有一行赠言，我就这么猜测来着。在你的交际圈中仅只薇薇安一人我还认得，况且了解你喜好且会送你这种礼物的，也只能是最熟悉你的人。既然不是我送的，便只能是她了。”此时我的手指已不再配合大脑，只是无谓的撩动着书页。我清楚的知道这种带有很大破绽的逻辑是经不住推敲的，之所以会脱口而出说是猹送的礼物，全凭一种直觉——无论从字形，笔划粗细还是用力的程度来看，那句赠言都与她画予我的素描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谐调且一致。不知道猹是否将我们在一起的谈话讲给了康德听，也不清楚康德是否知晓猹曾经将那个本应被隐藏很深的话题告诉了我。还好康德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否则我真的无言以对了。康德站起身来背对着我，注视着眼前那幅黑泽明的画像怔怔的想着一些什么。而后行至鱼缸旁边，慈爱的打量着水中一尾尾可爱的鱼儿。“有时我真的想变成这些鱼，没有任何烦心事情，没有忧愁与痛苦，只是逍遥的游着。这小小的一方静水便是我的全部天地。”他伸出一只手浸入水中，去触摸那尾红灿灿的金鱼。鱼儿轻快的穿行于水草之间，躲过了康德的手指。片刻，他用极其平淡的语调问我：“想过自杀么？”

我知道他想得到我确定的答案，却又仿佛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他不是问我要不要自杀，而是问我他是否应该自杀。我不奇怪他会这么问，现在和从前一样——因为我们的相识便是建立在以死亡为根基的哲学的基础上，每一位哲人对死亡必然有着一种或远或近的隐秘体验。况且，我又何尝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曾经不止一次为此种念头所左右，然而却不愿轻易向这颇具诱惑力、颇为美丽和甜蜜的力量低头。于是我努力寻找出路，研读一些深奥难懂的哲学著作，甚至是爱上一个姑娘，从而确认我存在的目的与价值。然而如今我的心灵仍在苦苦争斗着，低落抑郁的情绪又何尝不时时将我缠绕！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一个自己都无法辨识方向确立价值的人，且永远处于挣扎游走的进行时中。康德你是在问我么？我若是知道答案，或许早已经解脱了！

他看我没有回答便不再追问下去，风于是更大了。窗外的天空渐渐黯淡下来，乌云遮住了目之所及的一切。我又何尝知道！我盯着他，而他看着窗外。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