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水岛的慰藉（四）（1/1）

“人生，不过是一场欺骗。在这场大的骗局中，又存在许许多多形形sèsè的小欺骗——没错，包括任何事情。可悲的是一个人在某时刻本应意识到这个理念，然而却由于种种原因并未觉察，于是荒诞便产生了。他被分离了出去，成为时间断层中凸兀的硬岩。诚如牛顿提过的那样，即有一个由许多‘点’构成的空间和一个由许多‘瞬间’构成的时间。时间和空间不受占据它们的物体及事件的影响而单独存在。然而这最后的论断却有待修正，那就是产生了一种特殊情形——我说得通俗一些，即在某件事情之前我们曾是规律的，千千万万个不同时间片段的‘我’排成一个序列，向前有秩序的行进着。可当面临一个交叉路口时，在本应作出正确选择的那一刻，你——听清楚了，仅只是你掉了队，摔了一跤。而同一时刻无数个处于不同时间界点的‘你’均顺利的做出选择并走了过去。待你从偏离平衡位置引发的昏迷中苏醒时，却并未看到交叉口的路标和映像。这种现象我很难向你解释清楚，因为很复杂，亦和宇宙中的某些shè线、电磁波的干扰有关。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便是你跳跃了时空的断点从而引起了紊乱，数据计算上同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也有关系。于是在一个四维空间中，你走上了相异的道路。然而仅仅作为‘你’之外的‘我’的话，我大可不必理会。然而固有的一体xìng以及二者间的能量引力使得离偏差个体位置最近的我，必须寻找由于紊乱而离奇逸出平衡位置的‘我’，也就是必须到另一个时空中找到你，这样才能解决我由于受到干涉而产生的一系列问题。这便是我前来寻你的原因。且大家都清楚的知道你这一跤摔得很重很重，几乎令你落入了一个幻象的深潭，离黑洞仅有一步之遥。要将你救出得花费近乎行进亿万光年的能量——需要将这个幻象世界中的一切毁灭掉，再着手重建一个与我们相一致的和谐国度。于是我制造出一次又一次的突发事件将你推向溃灭的深渊，再赋予你忧郁的脑波加以催化，最后逼迫你来见我。说是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也未尝不可。”

“我不明白，”水岛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然而我相信你说的话。至于那个断点，请问是什么？”

“与Orange的相见。”说毕，寒月将手心贴在水岛的眉头上，后者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电磁波在脑中萦绕，于是一切明了得如同冰山上的积雪般——Orange并不存在！

寒月早在来到K城之前，便明明确确的知道，Orange在网上的存在，只不过是自己为过分忧郁孤独的内心构造的一个幻觉，或者说是男人心中永恒的阿尼玛原形也没错。她存在于现在、过去，乃至未来。她可能就在你身边，也可能躲在远远的角落将你注视。或许这并不可信，然而当网上那个名为Orange的女孩毫无缘由消失的那一刻，寒月便悟出了以上这些道理。他也曾深深体味过一种被那个借助内心深层情感发生作用的伪造物给愚弄了的耻辱，于是决意进行一场对抗荒诞的无止境的战斗，如同西西弗那般。在战斗中走向永恒，在孤独中走向崇高，从而告别了世俗的情感与幸福。命运设定了这一切，寒月，即是水岛的标准式，他应在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创痛和苦难后，在Orange事件的催化下坚定的走他的哲学艺术之路，最终成为空前强大的创造者与预言家。然而水岛的莫名出境却使一切成为泡影，因为他很“幸福”，并未意识到Orange的虚幻与欺骗xìng，且仍留存着希望踯躅于尘世生活中。寒月每每想静下心来做些事情，然而思路却总是被引向这个曾经如自己般刚强，如今却在虚妄的幸福中苟且偷生的人身上。他要将真相告诉水岛并且迫使他改变，从而做到心灵上的统一，也即是他美其名曰的救赎。当然这可以被称作一种责任感，也可以说是嫉妒——尽管寒月不会承认。

“当你遇到他时，二者分裂终统一。用你凝重的灵魂救赎他那锈迹斑斑的心！”黑衣人默默诵背着所谓的神启。“至于薇薇安，你不必太在意，她的一切行为仅是手段——手段终归是要服务于目的的。你便是目的。手段是虚像，是赝品，是将被毁弃的证据，卑劣罪恶的手段并不足以令目的达成之辉煌染上丝毫尘埃。当诺亚方舟再次降临之时，便是你重返光明的时刻。灰蒙蒙的记忆终将沉入黑sè滞稠的海域，而对于你我来说，则意味着新生。因为你知道，一个人生下来，他将成为什么样的人便已注定。做幸福的庸人或是痛苦的天才，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而我们应当也必须属于后者，自我蒙蔽的卑微幸福并不适合如此高尚的角sè。”

水岛只能静静地听着，听着寒月缓缓讲述天方夜谭一般的神话。霎时间，水岛的世界仿佛不存在了，Orange不存在，一切均不存在了。水岛默默咀嚼着对方话语的含义。是的，他本应是属于孤独的，如同康德和他聊过的那般，一生都是如此。任何行动都无法将其本质改变，哪怕是藏匿于单纯的自足之中。即使是他如此“幸运”的逃脱了孤寂神的手掌，也只是得到了片刻的苟延，直至缓缓伸向他的利刃将其冥想切碎那一刻的到来。刹那间水岛竟感到先前的逃遁是如此的愚蠢，即便那不是他有意所为，即便那只是yù望的力量在作祟。你永远无法逃脱悲剧式宿命的强大，在这万恶的宇宙中，一个人生命的力量又是如此的渺小与卑微。水岛甚至为背叛了自己而感到羞耻，或许不那样的话，康德也不会因由种种原因死去。在忏悔中瞬间他竟成了一个万恶不赦的凶手，简直想挥舞巨锤将自己这腐朽的实体砸碎！如今水岛所能做的只是返还自我，返还那方痛苦而高尚的生存田地中，思想，创造，思想，再创造，最终在一次致命的爆发中谱写出人间最为动听的乐谱篇章，而自己却裂成了一块一块儿，就像任何一个悲情天才那般。寒月听着水岛心中的独白，笑了。于是水岛也笑了。在两个人疯癫狂妄的笑声之中，月亮也渐渐失去了固有的平衡，颤抖着摔落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