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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爱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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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爱情

我一直觉得,

爱的本质,

不是拥有或占据,

而是让所爱的人,获得幸福。

为了这个单纯的愿望,

我宁愿,

放弃或失去。

诧间妈妈提到了你,我无言以对。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话题仍然是一处禁忌,轻易就可以生出她的伤痛和我的愧疚。或许,这些伤痛和歉疚始终就存在着,只是被我们强迫自己遗忘而已;所以,在提到你的时候,它们才会那么容易被唤起。

她叹了口气。

“我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又找到中村这么好的男人,应该是把他忘了吧,看来,是我错了。”

“绫香,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怨怪着你和米林,虽然嘴上说原谅你了,心里却仍然一直放不下。”

“你放不下爱情,正如我放不下怨恨一样,我们总是在已逝的生活里纠结,不肯面对现在……”

她的眼睛微微湿润了。

“如果我自己都不能释然,又怎么能苛求你不再执着?”

“所以,绫香,真的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让你这么难过……”

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双手,真正地,用一个妈妈慈爱的眼神看着我,那些尘封往事中积留在我心中的冰雪,终于彻底地融化成清澈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悄悄地流下。

我等这一刻,等了足足十年。

当一个曾经恨我怨我、激烈地反对我爱情的长辈,突然转变了态度,表达对我的喜爱和欣赏时,那种感激涕零的心情,其实,我并不陌生……

就像那个时候,面对角仓管家。

“秋叶小姐,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为了实现老爷加诸在少爷身上的理想,我别无选择。”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无声地饮泣。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为了这造化弄人的命运……

“我以为,这一下你们可以了断了。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我透过泪眼,看着他。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少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本来嗜睡如命的他,现在却常常整夜不眠;我经常可以看到深夜的某个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转着篮球,或是一下一下地拍着……偌大而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那样单调的拍球声……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很不快乐。”

你不快乐吗?我为了爱你而远离,却反而让你更加不快乐。

“秋叶小姐,我虽然上了年纪,却并不是老糊涂。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很多,我问自己,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让少爷获得幸福吗?如果到头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让他更加不快乐,那么,这不是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吗?”

我停止了哭泣,看着面前这位老人……原来,他也和我一样,所有的做法,只为了一个单纯的愿望——让你获得幸福。

“所以,我决定,不再阻拦、不再劝说少爷放弃他的篮球梦想,也不再干涉你和他的事。而且……”他停了停,忽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说实话,少爷喜欢上你,我很庆幸,呵呵,他是个有眼光的孩子。”

“庆……庆幸……?”角仓管家态度的180度大转弯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的。秋叶小姐坚持自己的做人原则,不为金钱所诱惑,也没有被老爷的专横吓倒,不屈服、不畏惧一切世俗的力量,然而为了心中的友情,为了喜欢的人的幸福,却甘愿放弃和牺牲自己的所爱。还有……秋叶小姐一直那么坚强、勇敢,即使在答应要离开少爷的时候,为了让他安心也强装出一幅笑容,但是,刚才……看到少爷受伤,看着他沉沉睡去,她却流下了那么多泪水……我实在是……很感动。”

“所以,请忘掉所有我以前说过的混帐话吧。拜托你,回到少爷身边,他……真的很需要你……”

……

那一夜,我和角仓管家的谈话,让我彻底了解了那个隐藏在冷傲后面的、真实的你,也让我彻底了解了他——这一位忠心、耿直、善良的老人对你的那份疼爱与呵护。我的心里溢满了暖暖的感动,那些曾有的、受伤的痕迹,也渐渐被这种温情取代。

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了。

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只能在你家的客房留宿;拨电话回家的时候,妈妈告诉我,菱山打来好几个电话找我。

天!完全把他忘记了!我懊丧地一拍脑门。怎么办……算了……已经*了……我明天……再向他解释吧……

是的,尽管我们彼此的心结已被打开,我却丧失了爱你的权力,因为,我已经答应做别人的女友。也许,注定了我们就是这样——总在命运安排的失之交臂中擦肩而过;在本应该并肩牵手的时候,却只能隔着某一个远远的距离,悲伤却无奈地遥望着对方……

第二天,我等了菱山一天的电话,没有人打来;晚上去7—11的时候,诧间店长告诉我,他今天一早就返回満尾去了。

我给他打长途,没有人接听;留言让他回电话,依然杳无音信。

他……是真的伤心生气了吧?

经过这次风波以后,我重新回到了篮球部,继续做我的队医。终于卸下重任的晴子舒了一口气;除了细山因为不能再频繁地见到她而倍感郁闷外,大家对我的归来,还是一致表示欢迎的;尤其是安寿姐,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当然,你仍然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因为主动揽下责任,堂山他们四个人被罚停学三天。再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很衷心地向他们表示感谢。堂山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不用客气,绫香小姐,三天停学能换回你重返篮球部,也很值得呢。”

“什么?”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没什么……总之,不用客气就对了。”说着,他们四个就嘻嘻哈哈地走远了。

这一次重回篮球部的,除了我,还有历经沧桑的小糸寿学长。然而,两年的空白期,并没有减退他的锐气和灵活的身手,望着他,我很容易勾勒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MVP的样子。

现在,川原篮球队的黄金阵容,便都聚齐了。

——在征程的开始,我没有犹豫。

站在你身边,毅然,决然。

即使前方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我亦无所畏惧。

只希望你英雄壮志的孤独,

能有我最深挚的温柔陪伴。

除了你,我和篮球部的其他几位主力,很快便打成一片了,因为我跟他们各自有不同的话题。

和根桥学长探讨的,自然是学习上的问题,他也是篮球部中为数不多的优等生之一。

和木暮学长一起,则会交流买眼镜的经验。我告诉他街角那家店可以买到超薄树脂镜片,他说往反方向走三站地有另家店的价格只有我说那家的三分之一。

因为分别是篮球部里个子最小的男女生,我和庵原学长,自然多了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我们时常鼓励对方:个子小有个子小的好处——敏捷、灵活、反应快,还有,能为国土面积狭小的日本节省一下资源,就在这样的互相安慰中,我也借机发掘他的优点,在安寿姐面前帮他说了不少好话。

虽然大家还不太能接受小糸前辈,我却理解他曾经从成功跌入低谷的痛苦与绝望,因为我的十五岁也经历过意想不到的失败,小糸知道我的事情后,总是叹口气说:“唉——秋叶,如果当初我也像你一样坚强该多好,那么,这两年的时光,就不会白白浪费掉了。”

我一方面安慰他,一方面也觉得自己的幸运,因为,正是由于我的身边始终有你的存在,才得以撑过那段难捱的岁月。

“小糸前辈,你一定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陪伴’的。”我心里暗暗说。

至于细山,可能因为是同级的关系,大家聊得更为熟络了,聊晴子,聊堂山他们,也聊你……也许因为我总是叫你“怪物”的关系,单细胞的他觉得我是“自己人”;殊不知,那声“怪物”包含了我多少说不出口的感情。

而你,却是所有主力中,唯一我不知道如何自然面对的人……我们算是很熟悉吗,为什么彼此却几乎没有话说?如果说我们真是陌路,又为什么眼神总在空气中不经意地相遇,瞬间的碰撞后却又急急忙忙地避开……

没有答案。

现在,川原篮球队有了更具实力的人加入,根桥“称霸全国”的目标更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那展现川原之强的那一刻的到来。

在这样的期待和为之准备的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中,全国大赛的预选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5月19日,第一回合,川原对阵三浦台。

那天不是周末,跟着整支队伍出发的,只有我和安寿姐两名女生,连歩美的假都没有批准。因为这可说是川原的“出道战”,所以大家心里不免有些沉重和紧张。

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细山、庵原学长、小糸学长和你居然并没有出现在首发阵容中,而是乖乖地坐在了冷板凳上。

“因为你们打架,所以要惩罚你们。”安西教练慢悠悠地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

细山最先坐不住,跳起来大嚷:“快想办法吧,阿三!说起来其实都是你不好啊!老头子他生气了!”

“你这没礼貌的家伙,竟然把安西老师唤作老头子?”小糸学长一脸不满,“他可是我的恩人啊。”

“再说,你本来也是应该坐在这里的啊。”庵原学长接过话来,“以实力而言……”

正当他们三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直保持沉默的你开口了:“唉,三个白痴。”一脸无奈的表情。

于是他们进攻的对象一起转移——三个人齐刷刷地站在你面前,六只眼睛怒火熊熊:

“喂,狐狸,最先动手的可是你啊!”“*鬼!”“你小子竟说自己的前辈是白痴?!”

我不禁莞尔;安寿姐却看不过去了,不一会儿,我便听见了几下清脆的纸扇敲头的声音。

……

三浦台毕竟不是一支弱队,尽管场上的根桥队长和其他川原队员都拼尽全力,他们的比分仍然落后于对手,在对方主力村雨又一个大力灌篮之后,安西教练发话了:

“你们……反省了没有?”

四个人的眼睛同时亮了。

“以后……不会再打架了吧?”

“哈哈哈,老头子,我和平主义者细山怎么会跟人打架呢?”细山激动地跑上去,狂弹教练的下巴。

“不会了。”庵原认真地。

“我也是。”你依然一脸平静,却同样认真。

“以后也不会。”小糸学长眼里,有泪光在闪动。

……

这一队问题军团上场,彻底扭转了川原的劣势;川原开始以野火燎原之势,疯狂反扑。

……

歪打正着,细山发球。

场上场下,川原的一行人全都傻了眼。

“有人教过他射罚球吗?”根桥、庵原、小糸面面相觑;我和安寿姐也大眼瞪小眼。

“放松点,抬起手臂,瞄准篮圈的后面,用力投出就可以了。”小糸前辈急忙传授“神射手”的经验。

“不对,应该是瞄准篮圈的后面。”庵原学长反驳。

“后面,该是后面……”“不对,是前面……”

在他们的争执中,细山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左右转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结果——他的第一个罚球,居然因为5秒超时违例而丧失了罚球资格!

郁闷啊!

——欢笑,哭泣,自有存在的意义;

无所谓悲,无所谓喜,

生命是种经历,本就充满矛盾的交集。

成功,失意,也仅仅过程而已,

无所谓高,无所谓低,

不过是场记忆,在年华流逝中,被慢慢忘记。

第二个罚球,细山更加紧张了。

“是篮圈后面。”小糸学长很笃定。

“不对,是前面。”庵原学长很自信。

“闭起眼睛投吧。”你站在一边,没有表情。

然而,细山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向着篮圈,既没有瞄准前面也没有瞄准后面,而是近乎盲目地大力将球掷了出去。

“太胡来了。”观众席上有人喊。

还来不及反应,你飞身跳起,如中国古代的侠客一样,绝尘飘逸,一记大力,将那只射失的篮球补扣入筐。

场下一片哗然,喝彩声不绝于耳。

“你……你竟然把我的球抢走?”细山怒气冲冲;原来,他的计划也是射失补入。

“我怎么知道?”你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后面的比赛没有太多的悬念:小糸用出色的三分神射逐渐唤起了人们对武石中MVP的记忆;庵原的灵动自如让对方比自己高出大截的后卫大动肝火却无可奈何;根桥队长秉承一贯沉稳、凶猛的篮球作风,几次入球后的吼叫再次印证了他“猩猩”美誉的名不虚传;而你,依然闪烁着夺目的光彩:行云流水般的快攻,铜墙铁壁般的防守,连续的重磅灌篮……无一不彰现着你过人的球技,令看台上的欢呼喝彩一浪高过一浪……

离比赛完场4分钟的时候,细山又犯了老毛病——想效仿你来个惊天大灌篮,却一不小心将球砸在了对方4号村雨头上,导致累积5犯被罚出场,好惨!

最终,川原以114对51的压倒性比数击败三浦台高校,加入第二回合赛事,每个人都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中。

这场比赛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从我返回篮球部以后,就明显感觉到我们之间不一样了。既不像曾经相互泼水时在打闹和争吵中衍生的亲密和倚赖,也不像我刚刚成为别人女友以后彼此之间形如陌路的冰霜;你对我变得客气而友善了,经常还会主动帮我提水,虽然依然很少话;有时候我突然转过头去看你,却发现你也是在看着我的,不过总会马上移开视线,略微地不自然。

曾经如止水般的平静里,多了一点淡淡的忧伤。

赢了三浦台那天回去的电车上,虽然大家个个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把仅有的座位让给了我、安寿姐和安西教练。大家兴致**地谈论着刚才的比赛,细山夸张着他的勇势,而你,居然在这么嘈杂的车厢中,站立着睡着了。

正聊到你刚才的神勇表现,安寿姐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绫香,你现在还在和菱山交往吗?”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事实上,自从那次菱山负气而去以后,我一直没见过他。

“如果没有可能,绫香,要勇敢地说分手哦。”

我讶异地看着安寿姐,她的脸上,仍然是一副眼睛里含着深意的笑容。

“绫香,要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以后才不会有遗憾。”

我还来不及回答,庵原学长就笑呵呵地接过话来:

“是啊是啊,安寿说的对,我要和安寿在一起,以后也不会有遗憾!”

又听见纸扇敲头和学长“哎哟”的声音。

……

下了电车,天空竟然飘起蒙蒙细雨。我准备先回学校,然后直接转车去7—11。

又走进那条巷子,我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果然,在街边堆砌的水泥管中,那只瘦小的、全身乌黑的猫咪怯生生地趴在管口,喵呜喵呜地叫着,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蹲*,轻轻地*着它头顶的茸毛,脑海中浮现起那天的情景,好像又看到你慌乱地跳起来,微微涨红着脸说:“它长得,像你。”

我的眼睛湿润了,那时候的我们,那时候我们之间的感情,如今去哪里了呢?

小猫乖乖地受用着我的爱抚,时不时舔舔我的手加以回报。

雨越下越大,不断地有水珠顺着我的发梢、裤脚、睫毛、袖口滴下,有点冷。

忽然,一双大手伸来,一把抱起了管中的小猫;回过身仰起头,迷蒙的雨帘中,伫立着一个清癯高大的身影——我幻想的影像,竟然变了现实。

“白痴,想生病吗?”你皱着眉,瞪着我,腔调冷然。一边拉开运动服的拉链,把小猫放进怀里包裹着。

我摇晃着站起来,脸上不知是雨是泪,却忍不住笑起来:“怪物,你这个家伙呀……永远是……对猫比对人还好……”

你低下头,垂着眼睛。隔着雨帘,我看不清你的表情。

“猫比人好。”许久的沉默以后,你终于开口,声音却近乎苍凉,“它……它永远在这里……不会走……”

我怔住了,看着你一动也不能动。你抬起手,似乎想拂去我被雨水淋湿、贴在脸颊上的一绺头发,但最终,那只干净颀长的手停在半空,落了下来。你裹紧了猫咪,轻轻地走过我的身边,走出了巷子……

雨,兜头浇下。我如石膏像一般僵立,借着这天然的掩护任泪水横行……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得你受伤,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无论如何对不起菱山,我都必须和他说清楚了。”我对自己这样说。

——你是蓝色,他是橙色,

你宛若深邃海洋,他仿佛温暖阳光。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游鱼在深海中潜泳,

还是飞鸟在阳光中飞翔?

执手相看,泪眼相对,在冰释前嫌的唏嘘中,杯中的茶静静地凉了。

忽然门铃响起。

诧间妈妈起身去开门,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绫香,请不要让中村君变成第二个阿健。”

我恍惚地点点头。

一直以为自己该保护每一个爱我的人不受伤害,谁知这样的周全却反而导演了更多悲剧;因为我的心底,始终执着于一份情愫,从未改变,那么,再多给的机会也只不过是逃避的借口而已。

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就没有能力给别人带来幸福;即使明知是一种痴迷,也必须真正从心底放开才行。

我绝对不能重复,十六岁时候的软弱和怯懦……

那是一个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年龄。你那双忧伤的眼睛始终烙印在我脑海中,坚定了我要和菱山说清楚的意志;不能再骗自己了,其实心里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然而刚进7—11,我就残忍不起来了。

诧间店长热情地迎上来,看到落汤鸡似的我,不由吃惊而心疼:“绫香,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以后这样的天气就不必来了呀!”一边忙着叫人给我拿毛巾、热茶,一边握住我冰冷的手,不住地*、呵气……

我和菱山的交往并没有瞒着诧间店长。她原本就很喜欢我的勤奋、踏实,自然大力支持,对我也更加好了,宛如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店员们私下说她是把握当准儿媳妇了。而今,这份厚重的温暖情谊反而成了压在心上的沉重负担,让我开口提出分手变得愈加艰难。

“绫香,你脸色很不好,别是淋病了吧。今天不用工作了,快回家休息吧。”她用干毛巾为我擦头发,关心备至。

“没关系的。您放心,我可以工作。”我固执地咬紧*,心里实在不想亏欠这位好心的妈妈太多。

看着我坚定的态度,她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欣赏而敬佩地说:“好孩子。”

好孩子?如果她知道我心中所想,如果她知道我一开始答应和她儿子交往就是为了断绝对别人的感情,她还会这么认为吗?

……

我开始工作,疯狂地工作,头却开始眩晕,身上一阵一阵出冷汗,脚下软得好像踩了棉花……当我踮着脚,吃力地去搬一个放在最顶层货架上沉重的纸箱时,终于不支,眼前一黑,就向后栽倒了。

模糊的意识里,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托住了我,另一只一把撑住了即将落下来的纸箱……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四肢酸软,全身乏力,额上垫着一块湿毛巾。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雪白的墙壁,橙色的长窗帘,昏黄的壁灯摇曳着幽幽的、柔和的光……床边的木椅上,坐着穿米色衬衫的菱山,大概是很疲倦了,竟然伏在床上、把脸埋在臂弯中睡着了。看着他栗色的头发、雪白的脖颈、微微起伏的肩,我怔住了。

似乎有感应似的,他动了动,醒了;迷蒙中,琥珀色的眼睛像笼罩着梦。

“你已经醒了吗?”他笑着,一边把我的被子往上拉,将我紧紧裹住,再把被角严严实实地塞好,又拿过枕头垫在我腰后面……他的笑容,依然有一份花样的羞涩。

我点点头。

“不用怕,这里是我家——因为你晕倒了,外面又在下雨,所以只好先带你来这里了,毕竟近一些。”

我又点头,勉强笑了笑。

“也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你妈妈让我好好照顾你。”

再次点头,他真是个细心周到的男孩子,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你有些发烧。我刚才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点药,吃下去会好些。我去拿给你。”

没等他起身,我本能似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菱山……”

他微笑地看着我,如天使一般无邪,这样的表情让我的负罪感愈加严重。

然而,你忧伤的脸庞又在眼前升起。我闭了闭眼睛,终于下了狠心,只求上苍不要让他伤心难过,我愿背负一切痛苦作为惩罚。

“菱山,那天的事……”

“那天的事都是我的错,”他急急打断了我的话,避开我的眼神,“我不该阻拦你送他回家,毕竟他是受了伤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绫香,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你相信我……”

他再度看我,用期待的眼神。

面前这位美少年略微有些憔悴,却如此紧握那单纯的希望,仿佛卖火柴的小女孩牢牢抓着手中的火柴,明知这美丽是一场幻象,却依然执着到近乎固执,这和他平日里的成熟冷静形成鲜明对比。正是这对比让我的心里更加难过。

“菱山,我……有些事……我想和你说清楚……”

“绫香,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他叹了口气,用近乎绝望的声调说,“你想说你无法忘记米林,想向我提出分手,对吗?”

他并不是第一次洞悉我的心事,我却如第一次被他看穿一样——始料未及而无所适从。

——因为太相像,在人海中一眼识出对方;

因为太相像,彼此吸引靠近,互相理解依傍;

因为太相像,曾经笃定地以为,这个人,就是今生唯一的对象;

还是因为太相像,瑕疵放大,成为无法逾越的墙,最终也只能落寞散场,两个方向。

我望着菱山,无言以对。

“绫香,我真的很喜欢你。”他说的诚恳,“但是为了你的幸福,我绝对不会缠住你不放,之所以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是因为我已经看到,你们并不合适,米林他……并不能带给你幸福。”

我很吃惊地看着他,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孩子气的无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睿智的平静。

“绫香,虽然我和你认识时间并不长,更是几乎不认识米林,我却自信自己足够了解你们。”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虽然外表很坚强,什么也不在乎似的,内心却敏感而脆弱。为了所爱的人你可以委曲求全到自己一无所有,却从不会告诉别人;用骄傲伪装自己,骨子里却极度不自信;用冷漠矜持的姿态去面对他人,稍一嗅到受伤的气息便落荒而逃……这一切,都是你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用着违心的方式。”

我听着他透彻的分析,完全傻掉了。

“而米林,其实和你有很多地方相似——他也是一个用外表冰冷来武装内心情感的人,对待感情他也一样被动……但是,你们最大的区别在于,你太容易被感动;而他的心却更坚硬,近乎吝于付出情感——当然,我相信,一旦他认定了所爱的人,是会疯狂而长久地爱下去的。可是……现在的他,似乎并没有开发出潜藏在内心的情感……绫香,恕我直言,你并不是那个他深爱的人。也许他对你有好感,也许他自己都没弄清楚……但是……目前,占据他心里最大分量的……是篮球。”

我死死地咬住*。

“我看见过他打篮球的眼神,作为一个教练,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种专注而带有杀气的眼神,如果不是全心放在篮球上、没有丝毫杂念的人,是不会有的。”

“或许,他对你……只是一种在一起的习惯,一种陪伴的需要;甚至,你对他也是。当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时,这种很多年的平衡被打破了,所以他很不开心,甚至任性地想要挽回你……可是,如果你真的留在他身边,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习惯成自然,甚至,无视你的存在……这些复杂的感情,或许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他的话一下子戳到了我心底最痛的地方,也是我最不敢面对的地方,那就是——你到底对我怎样?虽然安寿姐和角仓管家说过你喜欢我,但他们毕竟不是你……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对我,究竟是喜欢?是同情?还是真如菱山所说,只是一种……陪伴的需要?

心里一阵冰凉,身子不由抖了一下。

忽然间就流泪了,一发不可收拾。

菱山颀长白净的手指拭去我的眼泪,又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是有点烧,你今天累了,我们改日再谈。我去拿药给你。”

“不,”我拉住他的衣袖,“我想听你说,请把你心里的话一次都讲出来,我想听。”

“那你答应我先吃药好吗?”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

吃药喝水完毕,我抱着被子看着他。

“菱山,我以前对你了解太少了,你有什么想法,请直接说出来吧。”

“我刚才说那些话,并不是想诋毁米林,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从我个人的角度看,米林不能给你幸福,甚至,他都没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其实……我从没有指望米林能懂得我的心……更不敢奢望他给我什么幸福……”

“你这又是何苦呢?绫香,你知道我看见你在感情里受伤有多么心疼难过吗?你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有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有些迷惘。

“是的。”他握住我的手,眼睛里闪烁着热烈的光芒,“我相信我可以做的很好,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你真心容纳我……我了解你、在乎你、知道你需要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肯定,肯定自己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更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吃莫名其妙的飞醋……”他哑然失笑,“这几天不见你的日子,我天天向老妈打听你的情况,如果不是上次真的伤心,我一定会天天来看你的——不管満尾距离这里多远……今天又在下雨,我始终不放心,下了课就奔过来……幸好我来了,当我看到你扶着那个箱子摇摇欲坠的时候,我……”

他哽咽地说不下去,我也流泪了。

“你不该……不该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绫香,喜欢你其实是很自然的事。”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在没见过你之前,妈妈就经常向我提起你,夸你勤奋、用功、懂事,久而久之,你的名字对我已不再陌生,你的故事我也倒背如流……后来,第一次在马路上拉住你,看到你的脸,我真的大吃一惊,你实在是很像一个人……”

“……是谁?”我有些好奇。

“永久。”菱山的眼神有些朦胧,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永久?”我心头突然掠过一阵微微的寒意,“……是你从前的女朋友吗?”

——爱情,无解。

比如,没有理由地爱上一个不完美的人,或是,面对一个完美的人,却无法爱上他……

听到我如此说,菱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笑了起来。

“傻瓜,在你以前,我根本没有女朋友。永久……她是我妹妹。”

“妹妹?!”我不解地盯着他,以前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菱山开始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他的故事:

“在我出生不到一岁,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原因很老套——我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妈妈当时没有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可即使如此,有志气的她还是毅然决然提出了离婚——只是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我的抚养权判给了爸爸。在我三岁那一年,爸爸终于和那女人结婚了。不久,我就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叫菱山念云,比你小一岁。”

“念云吗?”很美丽的名字。

“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菱山顿了顿,眼光变得黯淡,“我从小生长在再婚家庭。父亲虽然爱我,却有所顾忌不敢表露。后母不冷不热,心情好的时候对我很客气,心情不好就指桑骂槐,拐着弯儿地骂我。他们也经常因为我吵架。在那样的气氛里,我觉得痛苦和压抑。”

我心里一阵异样,从不知道如此秀美的少年,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压力。

“然而,永久却把我当亲哥哥,对我特别亲也特别依赖,每次后母给她什么好吃的,她都偷偷分给我一半;给她零用钱,她也塞给我用;后母骂我的时候,她总是帮着我说话。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她也喜欢陪我练球,把我当大球星一样崇拜……”

菱山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我静静地听着,不由着了迷。

“她是唯一单纯对我好的人,所以我照顾她,保护她,纵容她。即使父母都偏心她,我也不在乎,因为永久实在值得人疼。我觉得,那么善良美好的妹妹,怎么宠她都不过分。”

“那时候,我最快乐的时光,一是每周和母亲见面;二就是和永久一起玩的时候。”

“诧间店长,这些年也很不容易吧?”我很关心这个不幸、善良又坚强的女人。

“嗯,她白手起家加盟连锁便利店,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终于做到店长。而且……离婚的责任又不在她。所以,虽然我和父亲住,感情上却还是和母亲近一些。”

“她的确是个令人尊敬的女人。”我点头称是,“你刚才说,我和永久相像?这怎么可能?!你的妹妹,应该很漂亮才对吧?”

“她是很漂亮。皮肤很白,头发也是深褐色的,很柔软,眼睛很大……和你一样,她个子小小的,喜欢剪短短的蘑菇头,戴大幅黑边眼镜,穿便鞋,因为很瘦,制服显得很肥大,裙子拖得好长……”

“原来是不好看的部分比较相像啊。”我故意逗他。

“不是啊。”菱山认真地回答,“绫香,其实你也很漂亮啊;只不过,你的朴素使你并没那么夺目罢了,永久也是一样。”

“所以,”他接下去说,“我第一次见你,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似乎已认识你很久了。当那天在7—11我知道你就是秋叶绫香时,一个早已熟悉的名字和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重合在一起,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所以那天看到你落泪,我的心也开始疼起来。我知道,属于自己的爱情终于来了。”

“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你妹妹去喜欢吧?”我又开他玩笑。

“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还是很认真地,“但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不会。因为你们虽然神似,个性却大不一样,甚至几乎相反。她从小被全家娇惯,个性单纯、明朗、活泼、大方,直率而热情,当然也十足的任性、娇气、爱撒娇、爱哭、脾气坏;你的性格是另一种:细腻、忧郁、沉静、坚忍而懂事……这样的个性差异,注定永久只是我妹妹,而你,却是我喜欢的人。”

“那么,她现在在哪儿呢?”我突然好像见见这个与我“相貌相似,个性相反”的女孩。

“美国。”菱山把脸侧向一边,声音有些嘶哑,“一年多以前,她和她妈妈一起去了美国。”

我没有说话,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十四岁的时候,她喜欢上了一个高她两级的学长,却被利用被欺骗,后来又遭到同校一个女生的报复和侮辱……总之,受到很严重的伤害。所以她妈妈陪她一起走了,希望在另个国度的新生活可以冲淡她不快的记忆。”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我问,心里充满同情。

“是的,发生那件事以后,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很少来信,打电话时也寥寥数语,我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很担心她……”

菱山的眼圈红了,我心里一紧,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

好半天,他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认真而近乎严肃地对我说:“绫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如果到今年夏天结束,你还是不能接受我,还是没有感觉到我给你的幸福,我保证,我绝对心甘情愿地放手,绝不再纠缠你。”

望着那双柔和而深情的眼眸,听了如此长篇的内心剖白,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动摇吧?何况是我——一个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女孩。

所以,我又一次反复、又一次摇摆、又一次点头了。

——爱与感动……

爱很缥缈,感动很实在;

爱很热烈,感动很温存;

爱很华丽,感动很朴素;

爱来自内心,感动源于身外……

——我被他的爱感动,却无法因感动而爱他。

“伯母,您好。”

好熟悉的声音,我的心沉了一下,莫非是他?

这些年,我知道他在每个周日都会来拜访诧间妈妈。和我一样,作为菱山亲密的人,他也尽着儿女般的责任和义务。然而,像有默契似的,我们错开了拜访她的时间,一是为能更大程度地减少她孤独的日子;二是因为,他不想见到我,而我,也害怕面对他。

“伯母,我要去北海道出差了,明天就走,十天后才回来,所以今天来看看您。”

没错,是他。我颇有些尴尬地起身,却正和走进客厅的他四目相对。

“神子,你好。”我硬着头皮打招呼。

他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你好。”

2米的身高,敞开领口的花衬衫,一幅硕大的黑边眼镜,一声不温不火的“你好”……虽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那份高贵和骄傲的气质却始终没变。

这么多年,始终没变……

第一次见到神子透,是在川原对阵角野的比赛上。那时我刚与菱山和好,除了比赛和训练以外,不再给自己注意你的机会;这样,对大家都公平一点。

那场比赛川原以160:24大胜对手,除了细山一球未射便已被五罚出场以外,几乎没有任何遗憾;川原的高水平,已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和承认了。

看台上与鱼住纯并肩站着、身高也不输给他的人物,自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纷杂的议论中,我知道了他叫“神子透”;而因为他的満尾制服,我不免更多看了他两眼。

真正认识神子,是在菱山带我去见队友的时候。人说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要看他是否愿意把你介绍给他的亲友。像菱山这样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我想,那真的是一种很深的喜欢和依赖吧。

満尾高校是神奈川的重点,校园学术气氛很浓,经常能看到手捧书本吟读的学生;五月初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春末夏初的热,阳光暖洋洋的,叶绿由浅至深,我们牵手走在开阔的柏油路上,迎面而来的学生纷纷投来惊异的眼光,想必菱山是长期受人瞩目的;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尤其是从那些女生眼中射出的哀怨、气恼、羡慕、不屑等情绪——它们让我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而这种幸运,却建立在我和他平凡与完美的差距上——自尊作祟,我讨厌这样的幸运,原本以为不和你在一起就不会面对这样的问题,谁知现在有过之而不及……

“不用紧张,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菱山紧了紧牵着我的手,声音很轻很温柔,“再说,我可是他们的队长兼教练。”故意咳嗽了两声,坏坏地笑了一下。

……

走进篮球馆的瞬间,那群人高马大的男孩子便“唰”地围了过来,我本能地想往后躲;但是,好歹也是川原的队医,不能太丢脸了,于是鼓起勇气跟他们对视,准确地说,是我在仰视——他们都太高了。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我女朋友,秋叶绫香。”菱山很自然大方地介绍。

“你好。”

——第一个伸手的,便是神子。我对他心生好感,虽然他看上去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冷冰冰的也没有笑容,但这个动作却表现出他的友好,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你好。”“你好。”……一双双大手伸来,我也认识了长谷川、伊藤、高野、永野等人,他们几乎都在1米9以上,我脑子里反应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以后你和他们比赛会多辛苦!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其实是我习惯保护你、喜欢你的本能;我只是狠狠地咬住*,命令自己不去想,什么都不要想……

我继续和菱山交往。

那次彻夜长谈,让我终于了解了他:为什么他会如此成熟冷静;为什么他看人那么准;为什么他没交过女朋友却那么会照顾人……原来这一切与他从小成长的环境是分不开的。他的形象在我心中渐渐饱满,我希望为他再做一次努力,尝试着去接受他的爱情。

——这是我对安寿姐的解释,也是我对自己的说服。

被他爱过的那一段日子,是幸福的。尽管我最终还是没能爱他,即使是在十一年以后的今天,回想起那段时光,我还是必须承认,菱山,曾为了能给我带来幸福,尽过他最大的努力。

那段时期,他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篮球赛辛苦训练,加上大*考在即,一天到晚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天打来两个电话,一个是我在7—11上班的时候,他打到店里来,问问我一天学习生活如何;还有一个就是我临睡前,他打到家里来,要确认我安全到家心情愉快,他才彻底放心温柔地和我道晚安。他在电话里的问题往往简单得有些傻气,比如,你今天午饭吃了什么?你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鞋子?你今天读了哪些书?上了什么课?有没有烦恼?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事无巨细,他却不厌其烦,每次还不忘像嘱咐小孩子一样叮咛几句。有一次,我觉得他实在婆妈,就笑着回他:“我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谁知他却深深叹了口气,极其认真地说道:“羽,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啊,哪怕你只说‘嗯’。听见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安心……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马上改。”……

菱山几乎没有原则的深情虽让我沉醉,也未免让我恐惧;潜意识里,总觉得他对我太好了我还不清,也负担不起……或许,自始至终,我都把他当成幸福的施与者,虽然感动,却无关爱情。

——一个人的心,是大还是小?

它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同时容纳两个人吗?

或许,我们能够,同时爱两个人,又被两个人所爱。

只是,厮守到老的,却只能是其中的一个。

渐渐地,我习惯了生活中有菱山的电话;不知不觉中,我甚至开始等待与期望;在电话里,我总能很容易地宣泄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总是静静地听,然后给我安慰鼓励或者小小的建议;我发现,现在,当我遇到任何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想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和歩美也交流过这个问题,她的生活里也有人扮演类似菱山的角色——锲而不舍的东根学长自从知道情敌是你以后,就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更新了追求歩美的战术:譬如,你冷言寡语,他就经常讲笑话给她听,天生具有的幽默感,每次都逗得她开怀大笑,什么烦恼都忘掉了;你单纯务实,他就走浪漫路线:出其不意的大束玫瑰、气氛优雅的烛光晚餐、模仿电影里男主角向女主角一样告白……唉,反正他是出自大富之家,手里攥着十几张金卡,歩美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们这一对,真是绅士名媛的组合。

我和菱山,则更近似于传统的学生情侣:一起吃路边摊,在我吃的满嘴是油的时候他用纸巾为我擦脸,怜爱的眼神;一起去公园骑单车,我坐在后座把手*他口袋,望着他的背影什么都不想;一起看连场电影,一袋爆米花两杯奶茶就度过了整个下午;一起逛街,在大减价的店铺里沙里淘金;一起坐在麦当劳的落地大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点点弥漫,霓虹一点点升起……

我们无话不谈,我这才惊奇地发现,菱山看过好多好多书。对我这个书呆子而言,能找到一个高山流水的知音,也是件其乐无穷的事。我喜欢和他为了书里的某个角色争论;喜欢他偶尔发表石破天惊的见解;喜欢他道破自己心中所想的惊喜;也喜欢说起心爱的同一本作品时,共鸣和默契的乐趣……

菱山是很宠我的,十六年以来,他是第一个如此纵容我、溺爱我的人,其程度甚至胜于我的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让我提东西,即使是一根羽毛,宁愿自己肩背手扛,却从来不说一个累字;每次不管多晚,他都坚持送我回家,一定要看着我上楼、亮起窗口的灯才走,有时候太晚,就回7—11住一夜,第二天一早返回満尾;他还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坐车、吃饭的时候,会绅士般地为我开车门、拉椅子,随身带着手帕,衣服里散发着淡淡的牛奶气息……他总爱用怜爱的眼神瞅着我,揉揉我的头发说我偏执,或是刮着我的鼻子,温柔地叫我小恶魔……

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已经爱上他了:见到他的时候我很快乐,不见他的时候又很想念他。

菱山给我的是光明、温暖与甜蜜;而你,却系着孤独和忧伤,藏在我心里最深的角落。

那段时间,我和你的生活没有交集。我忙着恋爱和准备五月月考,你则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篮球上,日以继夜、拼命三郎似地练习。

“米林,篮球不是发泄情绪的工具。”在一次你练习到筋疲力竭的时候,安寿姐严肃地说——第二天便是川原的第三回合比赛——对阵高田。

我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收拾东西。

“我没有。”你*着,走过来喝水。

“我喜欢篮球。”停了一会儿,你又说。

“打球的时候,我很自在。”你破天荒地主动解释。

“真的与别人无关吗?”安寿姐单刀直入,眼光落在我身上。

“无关。”你的声音像冰一样平静,听不出任何语气。

你又去打球了,安寿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算了,你也不用难过,他们两个,总有一人会受伤的。所以……”她停了停,又说,“绫香,既然选择了,就坚持下去吧。”

安寿姐总能表现出超越年龄的睿智,我看着她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比赛,川原以103:59轻易胜出,我发现自己的眼神还是被你锁住,心跳还是为你加快,呼吸也依然为你急促。

同时喜欢两个人?我嘲笑自己的贪婪,也痛苦于自己的贪婪。

从高田的体育馆走出来,天色已晚,为了赶着打工,我抄近路走入一条小巷。

进了巷口就觉得气氛不对,四下黑漆漆、阴森森,好像潜伏着无数鬼魅似的,巷子中间似乎有人站着,我微微有些胆怯,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近了才发现,那个肃杀背影的主人——居然是你!

似乎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我停下了脚步,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

这是第二次,我和你一道面对邪恶和危险,只不过这一回,情况危急得多。

挡在你前面的人个个凶神恶煞,还有几个轻蔑地笑着,洋洋得意的样子。

“阿龙,这就是上次打你那小子?怎么收拾他?”一个穿着鼻环、唇环、耳钉、眉钉的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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