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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们的相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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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转头看我,歩美的脸霎时变得雪白。

我倔强地昂着头,直视你的背影,心里却暗暗发毛。大概从没有人这么叫过你吧,我想,不知道你会是什么反应。

你顿了一下,回过头,奇怪地看着我,似乎我是什么天外来客似的,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桀骜。

丢下重复的一句“白痴”,你头也不回,直直地走出教室了。

留下了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同学和一个长长松了一口气的我。

就这样,以后,在你每次叫我“白痴”的时候,我都会以“怪物”回敬。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你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好像“怪物”二字和“米林”没有什么不同;而我,在每次喊你“怪物”的同时,心里却仍不免念着“米林”——也许,从这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是这样:无论我表面上多么无动于衷,倔强地与你的冷若冰霜抗争;内心里,却一直放不下,放不下,那种用心底最温柔的声音呼唤你名字的*。

同样是在月末,我第一次看了你参加的篮球比赛。

比起小学里几场没有水平、混乱不堪的篮球比赛,富丘每月一次的篮球部例赛可要正规多了。事实上,富丘国中作为县里的一流国中、篮球项目的传统校,对这项运动非常重视;一年里,富丘篮球队要参加大大小小各项比赛:每个月末的月例赛是本校球员自己分为两队对抗的比赛;每季末的季例赛是和校区附近的国中队伍进行的友谊赛;而每年一度的年例赛,则是挑选全县的国中强队与之抗衡。也正是因为这些比赛的磨练,富丘篮球的水平在全县国中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所以,当第一堂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只看了你的几个篮球动作就把你推荐给篮球教练,而后者同样只看了你几个动作就拍板决定让你担任校队主力的时候,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包括歩美,都大吃一惊。

但我,在小学五年里陪伴你走过每个练习篮球清晨傍晚的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有实力,有才华,更有坚定的信念,和不屈的精神。

所以,当所有人都用质疑的眼光,冷冷地看着你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地走过你身边,学着你的样子,轻轻地丢下了一句:

“怪物,加油!你能行!”

虽然你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但我知道,你听见了,因为我看见你攥紧了拳……

歩美却是以另一种方式支持你——她找到那时已是富丘篮球队经理的安寿姐,请她帮忙让自己加入啦啦队。以歩美的美丽,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绫香,你要不要来?”安寿姐热情地招呼我。

“……算了。”我笑笑。我并不是很懂篮球,也没正经看过一场篮球比赛,更重要的是,平凡而被定义为书呆子的我,如果和啦啦队的那些美女一起出现,穿着小短裙高喊:“富丘,加油!”——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所以,我本来是不打算*篮球的圈子的,甚至,连你的比赛都不会去看。

但是——

我食言了。

在开学第一个月月末的某天,放学以前,你如往常一样走过来,放下本子的同时,抛下了三个字:“有比赛。”然后,和往常一样,头也不回,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

我至今不知道,你说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自卑的我,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种邀约。

但是,原本打算收拾书包去图书馆的我,最终走进的,却是那时已经人声鼎沸的篮球馆。

——也许是从小泡图书馆的缘故,我一直偏爱安静,静静地看书,静静地思考,静静地写下想念你的文字;

我是属于宁静的,正如你属于篮球场上的喧闹。

但我想,我之所以被你吸引,正因为,你是那片喧闹中,唯一的宁静。

我推开篮球馆重重的门。

这里喧嚣嘈杂的程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观众席上座无虚席,甚至场地以内,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把中心围得水泄不通。瘦小的我费劲全力穿越着道道人墙,在这个过程中,我听到了许多有关你的议论:

“听说那个米林脇川今天要上场啊!”

“你是说那个教练口中百年一遇的篮球天才吗?”

“哼,什么天才,吉田学长和井上学长都憋着劲要修理他呢。”

终于挤到了前面,安寿姐第一个看到我,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绫香今天怎么来了?真是太好了,我们的摄影师今天正好病了没来,你负责拍照吧。”说完塞给我一个大大的黑色相机。

“什么……我……”我呆呆地。

“是啊,所有的人里面我最信得过你了,高材生!”

虽然我不知道“高材生”和“摄影好”有什么联系,但我知道安寿姐性格豪爽、说话坦率,从来不会撒谎,也从没以“书呆子”取笑过我,她说的“高材生”是真诚的,她的佩服也是真心的。这个有点男人婆性格的女生,向来对优秀好强的女生——无论什么方面——都很亲近,而由于我倔强硬骨头的脾气更对她胃口,她喜欢我甚至超过了喜欢歩美。

和安寿姐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富丘每学年的第一场月例赛其实是新篮球部成员的选拔赛。在开学的第一个月中,体育老师和篮球教练会在新入学的一年级生中物色、挑选二十名有资质的学生做备选队员,在一个月里面和高年级生一起训练、比赛;一个月以后,这二十名队员将组成四支新生队,分别与高年级二十名现役队员组成的四支球队比赛,每天一场,共赛四天,通过比赛选拔出十名优秀球员正式入队。所以这个特殊的月例赛也往往被高年级学长用来杀一杀新生的锐气,显示一下学长的权威。由于你破格直接入队,又一下子当上了主力,实际上等于连升两级,于是更成了学长们打击的对象,吉田和井上两位就分别是篮球部中二、三年级的级长,校队中的绝对主力;而教练也好像有意要探探你的实力似的,不但让你在最后一天上场,还安排那两位猛将一起与你同组。

我这才知道,你背负着什么样的压力,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而旁边,换好了啦啦队服的歩美,双手紧紧捂着嘴,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队员入场。”随着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场内的两扇门被拉开了,十个队员分别从两旁鱼贯而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穿正式队服的样子,绿色上衣上,一个大大白色的数字“17”,很醒目。

场内一片喧声,我听到了许多女生的尖叫和安寿姐笑呵呵的声音:“那小子弄得还满帅的嘛。”

在这片声浪里,我却分明听到了你的呼吸,和我的心跳;然而当你看过来的一瞬间,这两种声音似乎,都有一秒钟的停顿。

你看过来瞬间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冰冷,不同于平日的漠然,也没有了你一贯的不屑,而似乎,似乎有一种温柔的期待,定定地落在我身上。

但是,那一瞬,那一瞬太短暂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你马上就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场上的状况中去了;那一瞬太短暂了,以至于我根本不相信那是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或者,你看的根本不是我,而是身边的歩美,对,一定是这样,我这么对自己解释着,似乎这样才心安理得一些。

我的自尊心太强了,强到我宁愿漠视你的眼神,也不愿有任何一个可能自作多情——那是我最恨也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

请原谅,那一天的比赛,我并没有太多太深刻的记忆。也许因为是我第一次看比赛,对基本规则都不够熟悉;也许因为我很少置身如此人多声响的场合,一时间脑子昏昏沉沉;也许因为我需要不断地拍照、拍照、拍照……我只知道,你奔跑的速度,如离弦的箭;你的带球过人游刃有余,像鱼一样灵动自如;抢断凌厉,传球精准,投球百发百中,灌篮更是大力而神勇。你在开场的第一分钟就进了两个球,令吉田和井上不敢小觑;十分钟以后,你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几乎控制了比赛的整个局面;即使下半场吉田和井上一起对你贴身防守,你仍然能找到很多机会得分……

最终,一年级生在你的带领下,以60:54的比分战胜了高年级队(其中你一人独得47分),一反前三天都是高年级取胜的惯例,即使今天的球队同时拥有吉田、井上这两个高年级的灵魂人物。

比赛结束了,教练、球员、观众、大群疯狂的女生……一下子冲上去将你团团围住,顷刻之间,你已成了富丘的明星。

而我,在把相机交给安寿姐后,推开体育馆的门,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大大小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而我,把那个关于你的秘密,埋藏得很深很深。

原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但我错了。

随着时间流逝,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

终于,你也知道了。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竟然是我自己。

好不容易送走了依然坚持要我吃午饭的中村,我躺倒在床上,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唉——有时候真羡慕那个家伙的睡功呢。

睡不着,索性起身;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

铃……铃……电话铃声在这安静空荡的房子里格外清脆。

“喂?”

“绫香吗?你这个时候怎么在家?”

我倒!知道我不在家,你还往这里打?二十年没变,安寿姐大拉拉的个性怕是一辈子要跟着她了。

“今天我休息呀!安寿姐吧?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我和安寿姐、歩美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联络。安寿姐现在担任大阪篮球俱乐部的高级经理,真的成了一名成功的女强人,自然,她百依百顺的丈夫也陪着她举家迁到大阪。搬过去的五年里,她又荣升为两个孩子的妈妈,一切幸福美满。只是,相隔得远了,见面就不那么方便了,不过电话和邮件依然通得频繁。

“我呀,还好啊,就是小家伙太闹了……你还*心我?你自己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照常啊,我刚刚定了请客的名单,过几天你就可以收到请柬了哦!”

“那是当然,你不会不请我的啦,哈哈,不过……”她似乎顿了一下,“你请米林了吗?”

“……”

“绫香,你真的想好了吗?结婚,可是人一辈子的大事。”向来嘻嘻哈哈的安寿姐,口气一下子严肃起来,“绫香,你真的,真的忘了他吗?”

是啊,我真的,真的忘了他吗?安寿姐虽然心直口快,大而化之,有时候,心思却非常敏感缜密。这么多年来,她总是能窥破我的心事,一语道破我潜意识一直刻意逃避、不愿面对的各种问题。

而她,也是第一个看穿我对你感情秘密的人。

国中第一场月例赛后的第二天,安寿姐捧着一堆照片,笑吟吟地来找我。

“绫香,你照得真不错!我没有看错人。”

“……还好。”

“对了,绫香,你喜欢米林吧?”

“……什么?!”

我吓了一跳,看着安寿姐不怀好意的笑脸,突然想起了那个当年被拒的可怜小学妹,慌忙辩解着:“怎么会呢?安寿姐你弄错了,我怎么会喜欢那个怪物?”

“哦,是吗?可是,你拍的所有照片里都有他耶!”

哦!我的天!看着那些照片,我不禁暗暗骂自己。真是个白痴!即使昨天比赛眼睛一直跟着你,相机也不应该一直跟着你啊。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打球很好而已……”我结结巴巴地编织着蹩脚的借口。

“呵呵,是吗?这里有一张他照得最帅的,给你了。”安寿姐塞给我一张相片,转身走了,忽然又回过头来,神神秘秘地,“米林那个小子,真是好命呢!”

唉——她根本不信我说的话。我握着你的相片,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低头看了看那张相片,是你腾空的瞬间我*到的,头发和衣服在空中微微飘着。

嗯,的确很帅。

另一个发现我秘密的人,是歩美。不过她发现的秘密比较肤浅——我的一次胃疼让她知道了原来我总说早上吃得很多很饱而不吃午饭是骗人的。

第二天,歩美从家里拿来两个便当。

“绫香,这个是给你带的。”她把我叫过去,递过一个,“我们一起吃吧。”

我望着歩美的眼睛,这个养尊处优的女孩是那么善良,我感动于她的好意,也知道她是真心实意想帮我。可是,我,秋叶绫香,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帮助,我的自尊心让我抗拒一切外来的同情与怜悯,哪怕是善意的,哪怕来自我的好朋友。

“谢谢,但我不要。”我推开她的手,不忍看她受伤的眼神。我心里喊着千万个对不起,跌跌撞撞地想从后门出去,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坐在旁边位子正吃饭的你的身上。

“走路要看路。”你头也不抬地说。

这一次,我没有回击你,因为,我的泪水,因为自己处境辛酸和对伤害歩美歉疚的泪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

——大家都说,除了打篮球以外,你很迟钝。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直到经历了许多事情,我才慢慢发现,其实,迟钝的不是你,而是我。

只是,当我发现的时候,却也是失去你的时候。

“我们不打算请米林君了。”电话里,我岔开话题,“米林现在是名人……”

“借口!纯粹是借口!”安寿姐又一次一针见血,“他从国中起就是名人了,你应该了解他,他不是出名以后就忘记过去,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人!”

天!不愧是安寿姐,她反驳我的话,居然和我刚才反驳中村说的话大同小异。在她面前,我是根本无处遁形的。

是的,你从国中起就已经习惯出名了。那次月例赛以后,你成了篮球部一年级的级长,也成了学校乃至附近学区里无人不晓的人物。你的课桌上开始出现各种颜色的爱心便当,桌屉里也常常被塞满漂亮的心形卡片、字迹娟秀的情书、包装精美的礼物……在你走路的时候,经常会有女孩子——本校的、外校的、同级的、高年级的——出现在你面前向你告白。

但你还是你,如同早晚都泡在图书馆里的我一样,你依然在每个清晨早早来学校练球,每个傍晚到篮球队进行训练,依然对与篮球无关的事漠不关心,也依然爱睡觉。

是的,你是不会因为出名而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

不过,我的生活方式却因此发生了小小的改变。

在我拒绝歩美好意的第二天中午,你在把作业本放在我桌子上的同时,放下了三个便当。

望着那三个红、黄、蓝不同颜色的漂亮便当,我有些愕然。

“喂,米林同学,这个是……?”我叫住正在往门外走的你。

“便当。”你有些不耐烦。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便当!只是,莫非,你也当我是需要施舍的乞丐吗?

“不要!”我倔强地,却又有了想哭的*,“拿走。”

“丢掉。”好像比拼二字真言似的,你口气冷冷地放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什么?丢掉?真是浪费!我心疼地看着那三个便当,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是意志仍然坚定,一边咒骂着你,一边把那三个便当重新放回你桌屉里。

然而,放学以后,我看到它们原封不动地躺在垃圾桶里,一并躺着的,还有几个尚未开封的素白信封,上面是各种字体的“米林君收”“米林君亲启”之类的字样。

第三天中午,你放下作业本的同时,又放了三个便当,不同的是,这次你从中拿了一个,打开,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径自吃了起来,便当里烤鱿鱼和紫菜卷的香气阵阵袭来,我真快疯了。

正当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吃的时候,你已经解决了这一个,伸手又拿第二个,打开,开始吃。这一个里居然有我最爱的鳗鱼烧和魔芋饭团,那诱人的气息扑鼻而来,我的五脏六腑开始叫唤了。

最后,当你准备伸手拿最后一个的时候,我终于崩溃了,抢在你之前打开,狼吞虎咽。

你没有看我,只是起身,慢慢地走了。

我望着你的背影,吃着你送来的便当,却不再感到自尊受伤了,也许只是因为你陪我一起吃,也许因为你留下便当的同时放下了作业本,让我觉得权利义务相抵,也不算白吃你的饭——总之,无论有意无意,你巧妙地维护了我的自尊心。

从此以后的每天中午,同样的戏码都会重复上演,我怀疑哪里有那么多女孩子给你送便当,但怎么也不好开口问你。于是,我们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可是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对于这样的情形,我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尴尬的,歩美却羡慕之至。我真不懂,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其实,上国中以来,歩美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男孩子,甚至三年级的井上学长——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傲慢的家伙见了她都惊为天人,并开始疯狂地追求她;而且,据我所知,身在熊崎国中的东根学长自歩美升入国中以来,也向她坦白了自己的喜欢,给她写信,请她吃饭,邀她看电影……正式开始追她。在我看来,歩美才是我该羡慕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追求过我,甚至从没有人向我表示过喜欢我,在这方面,我承认自己是失败的。

但歩美也有她的烦恼,除了捉摸不透米林以外,她也经常这样问我:“米林君整天打篮球,上不了好大学怎么办?伯父是希望他考进早稻田大学,将来接管家族企业的啊!”

天!这样的问题我怎么回答得了?我只能告诉她:“米林的梦想不是上好大学,而是打好篮球。”

“梦想?”歩美迷惑了,“不上好大学怎么行呢?”

我看着她,无法回答她关于梦想的提问;讽刺的是,她所说的“早稻田大学”恰恰是我的梦想。

而也就是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亜矢子和米林两家一直是世交,在生意上也有很多合作往来,可谓门当户对。

“歩美和米林真是天生的一对啊。”那个时候,我常常这么想。

——许多女孩子,都梦想着遇到某种危险,然后,自己喜欢的男生会在最最危急的关头出现,像英雄出世一样,拯救自己,保护自己;

我却不一样,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任何危险里面,宁愿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也不要看到,你受一点点的伤害。

相对小学,国中的日子更为充实、忙碌,自然也就感觉过得更快……

第二、三个月的例赛,你所在的一方仍然都取得了胜利;对阵校区附近神奈川八中的季赛,你也作为首发阵容上场,并为全队83:50的获胜贡献了45分的得分,获得了全场MVP的称号。

这以后,更多的女生向你告白,也无一例外地统统被你以近乎不近人情的方式拒绝。

“米林君,我……我喜欢你。”——“知道了。”

“米林君,我们可不可以……试着交往……?”——“不可以。”

“米林君……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没有。”

“米林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无聊。”(拜托,你这样说,有的傻瓜会以为你喜欢无聊的女生耶,于是所有喜欢你的傻瓜都开始变得更加无聊了。)

对于那些被拒的女生,我并不轻视,只是真心地同情她们受伤的感情,同时也暗暗佩服她们的勇气。其实与她们相比,更可怜的是我,我理不清自己的情感,也没有去爱的勇气,在感情面前,我实在是个胆小鬼。不过,每次看到面对她们的你的冷漠,我就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绝不能和她们一样——是的,我的自尊心太强了,也许,只是因为内心深处,其实我很自卑。

“白痴。”你的声音总是充满了冰冷和不屑。

“怪物。”我总是用带着浓浓火药味的语气,毫不畏惧地反击。

每次我这么叫你,大家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对这个如此瘦小的女生爆发出的巨大能量感到不可思议;当然,你,仍然一脸木木,没有反应。

你是讨厌我的吧?我想。

尽管如此,每一天,白痴还是很快乐地帮怪物写作业,并因为不想欠他便当的人情而更加认真;怪物也还是和白痴一起吃午饭,尽管他们从不说话;白痴成了篮球馆的常客,观看了怪物参加的包括热身练习在内的每一场比赛;而怪物,居然为了白痴,和高年级的学长狠狠打了一架……

那是国一年级十二月份的事了,回忆起来,有点寒冷……

刚下过雪,富丘的校园白茫一片。从温暖的图书馆走出来,我不由打了个寒颤——我的毛衣单薄还有了破洞,冷风从肥大的制服袖管里侵入身体;而且,由于看书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

路过篮球馆,灯还亮着,怎么?你还没有回家吗?我走过去想看看。

在门口,我发现了你的单车——那辆灰色、深蓝交织的单车——不起眼地停放在一个远远的角落里,然而,透过窗子,我看到里面却空无一人。奇怪,那怪物呢?我好奇地推开门,走进去。

正当我四下环顾,以为没有人而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从一扇虚掩的门后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米林脇川那小子,看上去就不顺眼。”是……是吉田学长的声音!

“是啊,自从他来了以后,老大的风头都被他抢去了。”有人附和着。

“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知道我们井上老大的厉害呢!”

……

“嗯,是该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井上学长低沉地总结道。

我捂住了嘴巴。天!他们……他们要干什么?不行,我要赶快去告诉米林!然而正当我转身要走时——“啊嚏~”

“什么人?”“有外人在!”

那扇门被拉开了,吉田、井上,还有三个高大的高年级生一起冲出来,然而看到是我时,他们不由一起笑了。

“你是和米林一班的吧。一年级二班的四眼木头?”是吉田阴冷的声音。

面对这样的侮辱,我忍不住又要发作。可是,我必须赶快找到米林,告诉他这帮人的阴谋。

我狠狠地瞪着他们,终于,那股男孩子无畏的能量爆发了,我突然大叫一声:“一群浑球!”然后回身向篮球馆门口跑去。

“你说什么?!”“抓住她!”

还没等我跑到门口,那几个人就如恶狼般地包围上来。

这时,忽然,大门打开了,你站在那里,一脸冰雪般的寒意,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趁他们吃惊的霎那,我已跑到了你的身边,抓住你的衣袖,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米林,他……他们……他们计划要打你呢。”我惊魂甫定,气喘吁吁,却仍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白痴。”你转过脸,皱着眉,不耐地扫了我一眼;然而,那只被我抓住的胳臂却有力地一挥,一把把我拉到了你的身后。

望着挡在我前面的你,我听见了自己飞快的心跳。第一次,觉得你是如此高大,你的保护是如此安全,有你在,一切危险遁形,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我们,好像两座冰山,冷冷的,刻意保持着与对方的距离。

然而,当某一天,两座冰山相撞的瞬间,那些厚厚的坚冰,开始融化……

我的,融化成了泪,你的,融化成了血……

安寿姐的咄咄逼问,让我不知如何回答,握着电话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同事打来的,接了这个电话,我心情有点凝重。

“对不起,安寿姐,高速公路上发生重大车祸了,医院人手不够,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挂掉电话,我匆匆冲出门去。此时此刻,有人正在生死边缘上挣扎,每一分一秒,他们的生命都在流失;此时此刻,他们需要我,需要我的冷静、耐心,需要我精湛的专业知识,需要我从死神的手上,把他们的生命赢回来……

——不错,现在,神奈川县立高级医院里最年轻的外科主治医师,就是我。

也许,小时候我天地不怕的个性就注定了我是当医生的料,不过,我真正成为一名医生,多多少少和你也有些关系。

思绪,又飘回到了那个寒冬的夜晚……

“米林脇川?!哈哈,找的就是你!”吉田的笑声突兀而刺耳,“你这个欠扁的家伙,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井上则不说话,只是,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的肌肉*着。

你无畏地站着,像一堵墙似地挡在我前面;我看不到你的脸,只看到他们眼里凶神恶煞的光。

不行!不能让你吃亏!我这么想着。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跑出去搬救兵吧。

……

但是,天已经太晚了。所有的老师早都走了,能找到的同学听说是吉田和井上要揍人也频频摇头摆手。当我拉着负责看守学校大门的大叔奔到篮球馆门口时,尽管天气寒冷,却已是满头大汗了。

然而,我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你,依然直直地站着,右手托着左手臂;地上横躺着五个人,有的呼喊,有的打滚,有的一动不动。

听见我的*,你回过头来,微卷的袖口,松掉扣子的制服领,苍白的脸色依然冷若冰霜。

血,从你额头上的发际里涌出。

那一刻,我又一次感觉到那种内心里的疼——像七岁那年你妈妈过世时感受到的疼,好像被刀子割伤一般的疼,鼻子一酸,眼泪便大滴大滴滚落。

你走过来,路过我的时候,命令似地说:“回家。”声音却微微地抖。

“不要!”我大力抹了一把眼泪,固执而肯定地说,“我要陪你去医院!”

你没有拒绝,我知道,那就是默认,于是,在把那五个家伙交给大叔以后,我陪你去了离这里最近的——神奈川县立高级医院。

你额头上的伤并不重,包扎一下就好了;最要命的是,你的左臂发生严重骨裂,医生为你打了石膏,并用绷带固定在木板上。在这个过程中,你始终保持平静的脸色一直苍白;我一直在你身边,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强忍着不让它掉出来。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在我模模糊糊的意识里,曾经的梦想有了更具体的轮廓:考上日本最好的医学院,未来做一名优秀的医生!理由?或许只是因为我根本不能面对你的每次受伤——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你受伤时,我会感觉与你一样的疼痛;你受伤时,我想第一个站在你的身边;你受伤时,我要陪伴你经历那些煎熬与折磨,陪伴你走过从伤痛到康复的整个过程。

你的主治医师倒是满负责的,为了缓解你的疼痛,总是故意说些话来分散你的注意力:

“小子,你的女朋友很坚强嘛。”

“小姐,你男朋友很帅哦。”

……

你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我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悲哀,同样保持着沉默。

出了诊室,你走在前面,我默默跟着。我们之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到了医院门口,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叫住了你,“米林……米林同学。”

你回头看着我,不说话。

“对不起,”我低下头,不敢看你的眼睛,“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的手臂……还有十二月的月赛,冬季季赛,和……年赛……”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好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我知道篮球对你意味着什么,这些比赛对你意味着什么,特别是,这是你国中以后的第一场年赛,你却因为受伤只能坐板凳……

“白痴。”你转过头去,继续向外走,声音一如既往充满了冷漠。

我呆立在原地,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恍惚间,却又听到了背对着我的你,淡淡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

——很多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被我遗忘了;

可为什么,偏偏与你有关的故事,清晰如昨?

中间隔开的那些岁月,

无论是五年,十年,二十年,

只好像透明的玻璃,

透过它们,你的种种,仍然鲜活灵动,栩栩如生;

我看见了,伸出手去,

触到的,

却只是回忆……

从家里到县立高级医院,开车只要二十分钟。

十五年了,这所医院已经翻修过两次,记忆中那个冬夜和你一起来时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也许,只存在于我的心里。

换上白大褂,我重新从当年的绫香回到现实世界的秋叶医师,不能再多想你一秒钟了,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

……

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中村在门口,斜倚在他新买的高级车旁边,见到我便迎了上来:

“开我的车,送你回家吧。”

送我回家?我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同样的深夜,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话语……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我苦苦在记忆中搜寻着……

凌晨一点钟,我们站在医院门口,寒风阵阵吹来,很冷。

“走吧。”你首先打破沉默。

“去哪里?”

“白痴,送你回家。”

“哦。”

我刚向前走了两步,又被身后某人命令的口气叫住:“等等。”

又有什么事?我奇怪地回头。

“拿去。”

——一件长到膝盖的、没有领子扣的男生制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你第一次送我回家,只不过,这次是我走在前面,你默默跟着,我们之间,仍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在我家门口,我才开口说了这一路上第一句话:

“我到了。”

“再见。”你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留下那个仍披着你制服的女孩,傻傻地目送你远去。

冬去春来,你左臂的骨裂终于完全好了,手臂的力量和灵活性都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只不过从此以后,每当你打球的时候,都会在曾经受伤的位置带上一只黑色护腕,不明就里的人就又多了一个攻击你耍帅的理由。

恢复训练以后,你为了弥补因受伤受到的损失,比以前更加刻苦练习。当然,由于去年年末,你、吉田、井上都因伤退赛,富丘在季赛中就败给了实力并不算强的老对手四中,年赛更是以大比分输给了横滨二中。教练因此也大为不满,增加了训练的强度,并为了挽回面子安排了一连串对四中的比赛,包括七、八场练习赛和第一季度的季赛。

正是通过这些比赛,我认识了另一位生命里的好朋友——纯洁可爱的根桥晴子。

其实,晴子的性格和歩美是很相像的,她们都属于甜蜜乖巧、小鸟依人的女生,也是绝大多数男孩子喜欢的类型。不过,相较从小生长在富贵之家、过着千金小姐生活的歩美而言,晴子少了一份高贵优雅,却多了一份亲切平和。如果把歩美比作公主,像月亮一样高高在上,那近乎完美的条件使众多平凡的男生觉得她高不可攀,望而却步的话,晴子则好像向日葵一般的邻家妹妹,更平凡也更真实,所以,事实上,追她的人数量并不在歩美之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晴子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单纯。

在你参加的富丘对四中的第一场练习赛上,你的一记大力灌篮赢得了富丘全体队员的欢呼和所有富丘女生的尖叫,然而,这其中,我却听到了一个小小的、来自四中的声音:

“米林同学,好棒啊!”

说话的是一个穿白色T-shirt的女孩,和我一样,小小的个子,齐耳的短发,不过长得却比我漂亮多了:楚楚动人的大眼睛,薄薄的*,怯生生地模样。可能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吧,她转过脸来,羞涩地向我笑了一下,一向木木的我,却也不禁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嘴角弯了一弯。

后来,我注意到,在每场富丘对四中的练习赛中,只要你一得分,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或轻轻鼓掌,或低声赞叹,或一瞬不瞬地痴痴看着你。我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单恋你的女孩。

她似乎也注意到我总是看她,每每和我的眼神接触,便羞羞怯怯地微笑一下,我也就不好意思地回她一个微笑。

所以,在所有的练习赛结束以后,你已经成了四中队员最大的眼中钉,而我和这个四中篮球社的小女生,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十四岁,每个月里,我有了特殊的几天;

妈妈告诉我,我已经不再是个小孩,而是一名少女了;

于是,所有曾经朦胧的心情也渐渐清晰;

童年的陪伴已被升华,换了一个名字,叫做初恋。

我和晴子第一次开口说话,是在富丘与四中对抗的春季季赛以后。

那场比赛,四中居然派了三个人联合防守你,可是即使如此,仍然没有减弱你的得分能力;你带球过人如入无人之境,像一阵旋风席卷全场;四次灌篮每一个都大力而神勇。最终,富丘以66:50战胜了四中,一雪去年冬季赛之耻辱;而你一人独得51分,比四中的中的总得分还要多,当之无愧地成了全场的MVP。

比赛结束了,我正准备离开,却无意中发现四中那个单纯羞怯的女孩正傻傻地盯着你,一副吃惊而疑惑的表情,似乎对你的勇猛不敢置信似的。像以前每次一样,感觉到我的凝视,她转过脸来,娇娇弱弱地一笑,我也向她笑笑,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你好,我叫根桥晴子,是四中篮球部的服务生。”她走过来,伸出手,声音像百灵一般婉转动听。

“你好,我叫秋叶绫香,是富丘一年二班的学生。”我被她春风般温暖的笑打动,握了握她的手。

“秋叶绫香?!”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米林脇川的女朋友吗?”然后,忽然转为一脸疑惑,“真的……真的是你吗?”

什么?我被搞得一头雾水,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上来一圈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的女生。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米林君每天中午给你带饭吃,还为你和高年级生打架,这……是真的吗?”她的语气,竟然有些焦急起来。

我的天!这些事情怎么都传到外校去了?!我有些慌乱,也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不是这样的啦。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据我所知,米林脇川还没有女朋友。”

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晴子和周围所有的女生一起“吁”地松了一口长气。

“我一直以为,秋叶绫香是她呢。”她往那边指指。

她指的是歩美。想起她刚才的一脸疑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别人的眼里,米林的女朋友如果是歩美就顺理成章;如果是我就匪夷所思……想到这里,我敏感的自尊心又微微地受伤了。

“以后有事,欢迎来四中找我。”她递给我一张带有淡淡茉莉香气、上面写有她名字和联络方式的粉红色卡片。

就这样,我们成了朋友。

结束夏季季赛和期末考试以后,国中一年级的暑假来临了。

这时候的你,因为率领富中取得的骄人战绩,已经成为全县小有名气的人物。大家对你都议论纷纷:男生基本上分两类,要么因佩服你的过人球技,对你大加赞扬;要么因不满你独行侠的性格或妒忌你的成就而恶言诋毁;女生则无一例外地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不能自已。

那时候开始,就有人把你和身在熊崎国中的东根彰相提并论了。他和你一样,以自身精湛的球技和在队内出色的表现赢得了众多男女fans,也成为方圆几百里的知名人物,当然,也受到众多女生的拥戴。和你不同的是,东根总是以他玩世不恭的表情和迷人放电的微笑面对每一个追他的女生,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唯有和歩美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认真”二字;讽刺的是,歩美对待他的态度就好像他对待别的女生一样——既不接受,也不拒绝。他们常常玩在一起,却似乎,又只是朋友而已。

两个月的暑假,每个人都是期待的:不用穿制服,不用早起,不用上课,没有作业……然而唯有我,在想到暑假中看不到你时,心里隐隐地失落。

不过,好在我手中有安寿姐给我的那张相片,我把它夹在日记本里,每当想看你的时候,就偷偷地看一眼;每当看到你,心里就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好像喝了温柠檬茶一般,有些小幸福,有些不安定,却又回味无穷,忍不住反复回想。

这,应该就是初恋的感觉吧。

时间,是这样一种神秘的东西:身在其中时,往往丝毫没有感觉;时过境迁,又觉得这岁月怎么流逝得如此飞速;回头看看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却又全然没了印象;对那个昔日的自己,却总是充满遗恨——恨他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为什么不这样做或是为什么当时不作另一个选择;总是好想把那些过去的旧时光再活一遍,演绎另一段自己心目中应该如此的往事。

就好像,国中二年级,又一年,我们朝夕相处:帮你写作业,陪你吃午饭,看你打篮球……所有的所有我都经历了,却从没想过去珍惜;可能有那么多个机会表白情感,我却始终保持沉默。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种希望天天听到你、时时看到你的心情,就叫想念;

我不知道,那种虽然嘴上叫着怪物,心里却认为你是最完美的人的表里不一,就叫喜欢;

我不知道,那些每天经历的、虽然零碎却美好的细节,就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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