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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元十三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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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活着的意志。

——算了吧,大家都走了,我也生不如死,就不如死了吧……

一个人失败了不一定就真的是失败,但认命了寸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他听得到生命远离他的足音。

他看得见死的亲切。

他感觉得到死亡和他的贴衣相呢。

他连“报仇”**都消失了:

罢了,世上有的人害人,有的人为人所害,我只不过是被人所害的人而已……那也只不过是一种人而已,在业力巨流里,谁都没什么可以不忿冤屈的。

他一旦认命了,生命之火便遇上哪一阵适时的凤。

一一一火将熄了。

这开在人间树上的一张叶子、即将归根飘落…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老林禅师遇危!

这景象反而使他睁大了眼。

不能死!

——朋友有险!

一下子,求生的意志又上来了!

——大仇未报!

老林禅师遇险的情形冲击了他。

——如果老友死在他眼前,他死不瞑目。

希望朋友不死反而成为他一种不死的意志。

意志力有多大?

——不知道。但那至少是人类最大的一种力量:没有它,从一条小路到万里长城,人类都走不出来做不出来,这万物之灵也就不灵了。

老林禅师就在天衣居士震骇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件事:

他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她看人天衣居士的眼瞳。

于是察觉他背后十指箕张的敌人。

却在此际,元十三限又陡然发出一声大喝;

“你也死吧”

他的双手已抓住老林禅师~

他发出大喝也有他的理由。

(高手过招,生死相搏,决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事实上,一丝微不够精破的行动都会使自己马上丧失任何补救的能力——所以真正武林高手的意义是深谙如何把握现在,乃至一瞬间、一刹那,而不相信什么轮回、投胎、报应等后续举措。万年千秋,都仅在今朝:生死成败,也只在此间。)

他高做。

他要指省对方:

我在攻击你。

——仅管那是他必杀之敌!

他深谋远虑。

他那一声大喝,正是“一喝神功”,足可震得对方失心丧魂,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活着的能力。

果尔江一声喝,使老林禅师本从天衣居士眼瞳中看到背后的大敌,却仍不及反应。

他一把抓住了他。

他要把他摔出去。

摔到生命之外的地狱去。

——就算那是一座山,以他的“大摔碑法”,他也大可把对方像一尊瓷器般摔碎摔裂!

五十三攻击

没有裂。

——甚至没有“起来”。

他抓住了老林禅师。

可是井没有成功的把对方抓起来。

——老林大师就像是整个人都黏在地上:甚至是跟整个大地都紧黏在一起了!

恨地无环。

就算元十三限有盖世神功,灭绝大力,也总不能把整个大地都掀翻起来。

就在这时,元十三限忽然感觉到一种诡异\怪异\惊异至极的情形。

那是一种:

爆裂

——分裂开来的“爆”。

他的头,仿似已和身于分开:他的身子,仿佛已和盘骨裂开,他的人,似已分成了三个部分;他的生命,便要给切开了三段。

——当然,这一切,得有一个“先决条件”:

如果不是元十三限的话。

元十三限在这一刹那间领悟:

老林禅师的“翻脸**”及“霹雳神火”,已修到不需要借助任何火器,只要敌人的身子沾及他,他就能把“爆炸力”传达过去,在对方体内造成爆炸断裂的效果。

——可惜他的对手是元十三限。

老林禅师把内劲传人他体内——但在还没有“爆炸”之前——他已先将之转传入地底里。

——然后才“爆炸”。

这爆炸力仍然爆炸了开来:

在地里爆炸。

老林大师原本跟大地连在一起,现在突然失去了依凭。

元十三限已把老林和尚抓了起来。

他正要把雷阵雨摔出去。

——向着山壁甩过去。

就在这时,夭衣居士突然睁目。

徐徐挺立。

一拳向元十三限打去。

这一拳也并不出奇。

也没有特殊的变化。

但这一拳精华在于纯。

十分纯粹。

——纯粹得甚至没有技巧,也不需要技巧。

那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动作。

这动作很纯。

——小孩子出于取物,一定全神贯注,为取物而取物:大人反而会分心分神、留有余力,就算取物,也心散神移。

心一分,动作就不纯粹。

神一散,攻击就不纯粹。

这都因为天衣居士快死了。

他已回到小孩般的纯真。

而且纯粹。

——这是一记纯粹的攻击。

这种攻击,对一向复杂、诡异、刁钻、古怪的武术大家如元十三限者,反而是最惊惧、头大、难以应付的。

元十三限只有突然把左手上的弓一横。

他以弓使出了“一线杖法”。

守。

死守。

苦守。

——且在死守苦守中反守为攻。

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个变化。

天衣居士的袖子里飞出了一事物。

那事物急、速、且快极。

迅取元十三限的印堂。

元十三限一偏盲。

他以右手发箭。

以手掷箭之力居然还在引弓发箭之上。

更快。

更狠。

也更准。

啄!

那事物一击不着,自行变化,啄着了元十三限的右目。

元十三限大叫了一声。

——失目之痛,使他狂嚎了起来:

“以天下英雄为弓,以世间美女为箭!”

这是他的狂呼。

咆哮。

——也吼出了他多年以来郁郁不得志的怀抱。

着!

“噗”的一声,箭穿过了天衣居士的心胸。

——透胸而出。

天衣居士徐徐倒下。

带着一种,“死也不外如是”的微笑。

他临死前还不忘厂令:

“乖乖,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乖乖是鸟。

他那一只心爱的鸟。

听话、温驯、十分灵性的鸟。

乖乖一向听他的话。

——在“白领园”里,他条养无数珍禽异兽,但这趟出门,却只带了这只斑鸠出来。

因为乖乖最乖。

可是现在乖乖却不听他的话。

它飞了回来。

它侧着头在看主人的伤口。

它的眼神竟是忧伤的。

——主人的伤口正在汩汩的流着血。

它飞了回来,啄尖上还有血渍。

那时元十三限给啄瞎一目的血。

它一回来,天衣居上就笑不出了。

急了。

他刚才强撑出手、是因为担忧好友雷阵雨老林禅师的遇危。

现在他不敢死,是因为不忍死。

不忍见乖乖为他而死——元十三限在盛愤中必杀乖乖以报瞽目之仇。

他更急。

他想挥手赶走乖乖,可是手已不听他的指挥。

乖乖不走。

它啁啾了一声。

哀鸣。

——那一声里说尽了许多无尽意:一种与主人誓死相随永不背弃的情义。

元十三限怒嚎忽止。

老林禅师又反扑了过来。

——天衣居士的“纯拳”加上乖乖小鸟的飞啄伤目,使元十三限无法及时把老林禅师杀掉,雷阵雨又以惊人的杀志反攻了回来。

他震起霹、雳、雷、霆。

他以一种不惜炸得自己粉身碎骨的劲道来炸死他的敌人。

元十三限立刻反挫。

他使的是“挫拳”。

雷阵雨的攻击立即变风了到处受制、动辄受挫——就像蛇噬时忽给捏住了七寸,飞鹫突然折了双翼,鱼忽尔失去了水——他的攻势反而变成了对他自身的攻击。

同时元十三限也叫了一声。

啁嗽。

如同鸟音。

———“一喝神功”的变调。

那只小鸟乍闻如听雷殛。

静立。

——飞不动了。

元十三限的手已疾伸了过来。

——那是一只要捏杀它生命的手。

五十四打击

就在此时,一只、非常、白皙、秀气的手,也疾伸了过来,就跟元十三限那只黑手握了一握。

一下子,杀气全消。

小鸟乖乖飞走。

战斗停止。

只剩下了人。

——将死的、重伤的、愤怒的和平和的人。

看到了这个人,元十三限自己忽然掉进了悲恨忿憎交集交织的千丈涛万重浪里,他有窒息的感觉——也因为这样,求生的意志也特别厉烈,甚至不惜杀死所有人来求得自己的一息尚存。

看到了这个人,他仿佛看见自己过去所有的屈辱、耻震与忍辱。

看到了这个人,他顿时像看到自己过去所有的悲酸、辛酸和怀才不遇。

他一切的奋斗,都是因为这个人。

或者说,如果不是这个人,他根本就不需要奋斗,至少不须要如此奋斗。

——如果这个人不是他的同门,不是他的熟人,他或许就不必如此耿耿。

人总是对自己身边的人易生嫉妒——不是熟悉的人就算大成大就也与他无关。

这个人跟他关系极亲极密。

这人在当时当代也事关重大。

他当然就是。

——诸葛先生:

诸葛小花!

看到了这个人,天衣居士就觉得自己可以死了。

——因为他一定会为自己报仇的。

——因为他一定能力挽狂澜的。

——因为有他在,他带来的人,都有救了。

——因为他就是信心。

他有一种让人信任的能力。

就算飞沙走石,他仍稳如磐石:就算惊涛骇浪,他也渊停岳峙。

他看见了这个人,就放弃了挣扎。

他死了。

死在这个人怀抱里。

他虚弱得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

打一声招呼。

但他觉得自己把话都说了。

而且对方都听得懂。

并且一定会为他完成他未做完的事。

这个人当然就是。

他的师弟:

三师弟——

请葛小花!

——诸葛先生!

看到了这个人,他才能“瘫痪”了下来,一下子,他的四肢百骸,一起哭泣呻吟给自己的关节和创伤听。

他苦斗。

苦战。

——人生本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不劳而获,常常就会变成一无所获。

他参禅以后,绝对坚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奉行。

这次他为朋友而两肋插刀,拼死跟元十三限这等大魔头拼命,结果,眼看还是挽不回败局:

织女惨死。

天衣居士垂危。

——这两人一死,只怕取道甜山的各路好汉,也无一能有所幸兔了。

到了此情此境,此时此地,他也只有拼了老命算了。

他其实已伤重凡死,但他强撑不倒,是因为不能倒,更不能死。

结果他却见到了这个人。

这个几乎连在江湖上如此辈份和武功上如此修为的他、也当对方是一个传奇的人物:

——诸葛先生。

诸葛小花

诸葛先生的乍然出现,对元十三限而言,是至大的打击。

打击,有时候不是在**上受到猛烈的攻击。有时候,就算是绝望、挫折、伤心、失意都比身体上受到的打和击更沉重。

——伤心永远比伤身更伤。

谁都怕打击。

只不过,有的人,当打击是他一种奋发的力量,正如风吹火长、凤助火盛,如果给风一吹就熄灭了、那么就是经不起打击了:好剑是在烘炉里打磨出来的,一个禁不起打击的人,决算不上英雄好汉!

元十三限见着诸葛先生,就像迎面当头应了一个打击。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和所布的陷阱已失败了。

诸葛先生虽然及时赶到,但他一上来,也承受了一个至巨的打击:

天衣居士死了!

天衣居士是他的师兄。

——“自在门”四师兄弟中,大师兄懒残大师始终如同闲云野鹤,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四师弟元十三限,却与自己交恶,也交战了多年,从始至今仍是敌非友;自己就二师兄跟自己特别要好。

那是一种缘分。

这次天衣居士再度出山,赴京赴约,为的就是声援支助自己一一然而,却出师未成身先死。

天衣死:

就死在自己眼前。

自己怀里!

——这对诸葛而言,不啻是一个最大的打击!

他亲眼目睹四师弟杀二师兄!

而他竟不及相救!

不及相阻!

眼睁睁地看着。

许天衣死!

由于彼此都受了打击,所以都自极大的恨意,继而生起了极强烈的杀机。

诸葛先生绰着一柄枪。

一柄风姿绰约的枪。

——足以抢掉了所有和所有人锋芒的枪!

元十三限拉满了弓。

他的弓正爱情着箭。

一一专伤人心的箭!

五十五交击

两人不说一句话。

这两个武林中的顶级高手,彼此都辈份极高,都手握重权,门人弟子,各有成就,两人还分属同门,相知甚深,相恨也仇深似海。

——世间里有些怨仇是解不开的。

——一旦仇怨越积越深,有时候解开要比继续解不开所付出的代价还要大!

所以有仇应当速解。一旦解不了,可能就一辈子解不了的了。

有人说:时间会使一切淡忘。但同样的,淡忘在时间里的运作向来一视同仁,连原来的感情也一样给淡化了。

就像诸葛先生知道元十三限的心里、只剩下了:

深深情仇,深深的恨。

——只要你恨一个人,恨到了极处,可能早已忘了原来是憎恨他什么的了,只知道继续恨下去,无论他做了什么,不管好的坏的,你都只会更加恨下去,更恨多一些。

诸葛先生自是明白这一点。

他也看透了这一点。

——七擒孟获,以德报怨,负荆请罪,感化怵敌,有时候,只是政治手段,因人而异,对某些人,你宽恕厚待他只是伤害自己的一种行为。

诸葛先生不是个虚伪的人。

——宽恕不一定都是好事,有时只是妇人之仁。

如果天衣居士还没死,事情或许还有化解的一日…诸葛先生此际觉得一切已不必化解。

他只需要报仇。

所以他立即动手。

——对付元十三限这等大敌,他一上来就动了杀手。

他与元十三限已不只一次交手。

——这样的大敌,非出杀手锏不能制胜。

可是杀手绝招往往不止于取得胜利,还要取敌之命。

要不然,就得自己送命。

——可是,在别的武功都难以奏效的情形下,缠战无益,久斗不利,他

要的是尽快以绝招一决生死。

所以他拔枪。

开枪。

元十三限也是这样想。

他的眼睛好疼。

那一种疼痛不是感觉出来的,而是直人脑髓,深入骨髓,再扩散到四

肢百骸里去的。

——诸葛“及时”赶到,使他心里了然,他在京里所布置的“疑阵”,必

已给诸葛先生识破了。

而且也定必给攻破了!

他着“托派”黎井塘、“海派”言衷虚、“落英山庄”张步雷、“天盟”张初放等人,突袭“发梦二党”,故意造成一种”蔡京在京里的势力全面夺权”的声势。

——既然蔡京急于在武林中夺权,那极有可能也在朝中翻云覆雨、甚

至改朝换代!

事实上,以蔡京在朝的实力,已足以“把皇帝换换位于坐”——就算他

自己不坐上去,也大可找个傀儡皇帝来操纵自如。

蔡京也同意这样做。

没有他的授意,元十三限还不能直接指挥张步雷、黎井塘这一干人。

蔡京不只是为元十三限才让他这样故布疑阵的。

——蔡京这种人,是决不可能因小夫大的,他只会因极其巨大的利益而牺牲他身边或手上的人,且不管那是谁:这一点,他是个政治人物,绝对六来不认,五毒在心,且七情决不上脸。

蔡京这样做,除了要促成元十三限铲除政敌:诸葛先生之外,另一大用意便是要使京城里乱起来。

越乱越好。

一他身处京师,且手握重兵,一旦出了乱子,岂不是火烧鸟窝!这对他这只老雀,却是有何好处可言?

蔡京却正是要它乱!

因为他知道皇帝虽然一味耽迷于书艺女色,荒疏朝政,但身边仍有些高人能臣,屡屡进言,为保住自己的帝位,自身的利益,有些话赵佶虽然不喜欢听,但还是听进去了。

——傅宗书死了,他迅即再取得丞相的权位:但皇帝对他已开始生疑失宠。

既然这样,就让他乱!

让他自乱阵脚。

他实行双管齐下:

他暗中遣使重诱金兵大举南侵,让南朝惶恐自乱。

他指使城里道上的人物互相干戈、威吓京师的安危。

这一来,朝里自是人人自危。

一向只知耽于逸乐的皇帝也慌了手脚。

这就自然有求于他。

他才是安邦定国的重臣。

也只有他才稳得住这等乱局。

蔡京有此私心,所以他元十三限的计策:这一来,京畿大乱,是可把诸葛先生拖住一时!

但显然的,诸葛先生并没有给拖死在京城里。

诸葛先生也看穿了蔡京的心机:

蔡京和赵佶,一君一臣,是唇齿相依,互为凭仗,谁也不能没有了谁。

——换了个宰相,就不定能这样使赵佶为所欲为、从心所欲了。

——换了个皇帝,也下一定能容这位极人臣、呼风唤雨的九千岁爷!

他们两人,都依傍着对方,谁都不能失去了谁。

诸葛先生最能识破元十三限的心机。

当诸葛先生知道天衣居士来京“刺京”的行动,就知道元十三限一定不会让许笑一入城。

元十三限想必会截击天衣居士。

他也得去截击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只想要逐个击破。

他也知道宿敌诸葛不易给拖缠得住。

——他已请动米公公去缠住诸葛。

——刚接获的信息:诸葛不还是留在京城里的吗?那么,现在来的却又是谁?

是谁走漏了风声?

是谁泄露了消息?

幸而他已早有准备。

——表面上,鲁书一和燕诗二都因事不能赴甜山之役,只有顾铁三、赵画四、叶棋五、齐文六能来;事实上,“**青龙”可谁都来了。

——只要诸葛一现身,他就以六名爱将的“**青龙”大阵围杀之!

却不料,来的竟不只是诸葛先生!

——连”四大名捕”也来了!

照理推测,“六名青龙大阵”之所以困不住诸葛,是因为四大名捕接了这一阵。

那么,面对诸葛这一阵,只好由自己来硬接了。

可是,他心里仍狐疑不定:

一没绝对的把握,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怎会都不镇守京畿,倾巢而出,来此荒山跟自己的实力相捋?

一诸葛先生怎么能算得如此之定?

除非是有人通风报信。

——是谁出卖了自己?

——还胆敢出卖相爷蔡京?

无论怎样,诸葛先生已至。

元十三限已久待这一战了。

话都不必说了。

说了也没有用。

他们现在只须要交手,不需要解说。

是以,元十三限也拔出了箭。

他的箭袋里只剩下了两支箭。

他拔了箭。

搭在弩上。

然后

箭竟——

不见了。

这两大高手,两名宿仇,一人亮出了枪,一人搭上了箭,就要作出一场惊天动地,位鬼骇神的大交击!

老林禅师为之震动:

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正要浴血决战——

月色逆光映照在他们身上,一个像神,一个如魔。

——不管神魔,都比鬼还可怕。

那是一种泯灭天地、惨绝人寰式的凄厉。

当正邪决战时,其决战的杀力,是非正非邪、不慈不悲的。

老林和尚所见的是两个像疯子一般的豪杰,而这两人,只有一条路可走:

——决一死战。

他们之间,只一个能活。

——虽然,这么多年来,正的邪的,屡经艰辛,不管道消魔长,还是魔消道长,彼此还活着,坚强的活着以使对方死亡丧命!

箭,已上弦。

枪,已亮。

——人心呢?

脆弱的心经不经得起箭穿?

——人呢?

羸弱的人体怎经碍起枪击?

五十六刺击

两人一见面,就动手。

一开始动手,第一步,就是迟。

疾退。

退得极速。

诸葛先生只是自发发梢略扬了一扬,已退出了一丈。

元十三限只眼睛眨了一下。

一眨之间,他也退出了一丈。

两人不约而同。都先选择了退——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他们就像是遇上了什么毒蟒猛兽,先拉远了距离,才好反击、谋定后

两人备退了一丈,相距就是两丈。

两人在退的时候,膝不屈,肩不耸,己完成了退势,就连绝顶高手在步法挪移时的微兆轻征,在他们疾退之际都不曾稍现。

——一种勇退的姿态。

有时候,在人生里、勇退要比勇进所需的勇气更大。

两人一旦“落定”,一拔箭,张弩、瞄准,一绰枪、拗杆、振缨。

这瞬息间,元十三限所扣在弓上的箭,突然“不见了”。

诸葛先生的枪却变成了一朵花。

红花。

——令人惊艳的花。

枪有枪花。

这枪头系有大束红缨。

枪尖连头,红缨便连振起艳花。

艳花如梦。

似幻。

——那一种美,是艳美,令人有美死了的感觉。

(就为它死了也值得。)

就在这一瞬间,诸葛小花就刺出了他的枪。

惊艳一枪!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元十三限在吵目厉啸中,竟把拉满的弩一松,射了一“箭”。

但他的弩上没有箭。

——难道他发的是“空箭”?

同一时间,他的箭壶里还剩有一支箭。

那支箭却神奇地离壶而出,就像有人把它拉满了怒射出去一样。

谙葛先生正全神注意元十三限搭在弦上的箭。

可是,那一支箭,却“消失了”。

另一支箭却以锐不可当、沛莫能御之势暴射!

这一箭来得突然。

奇速。

正中诸葛先生的心房。

这是伤心小箭。

它就是要伤人的心。

——伤透敌人的心。

这就是伤心之箭!

诸葛先生不能避。

不及避。

无法躲。

躲不掉。

更来不及招架。

——招架也挡不住。

——这是可怕的箭,专伤人心!

就在此际,请葛先生的躯体上,发生了就算亲眼目睹也必以为是幻觉

的变化。

因为箭射向诸葛心胸之处,箭尖己及箭还未到之际,他的胸膛竟突尔

出现了一个洞。

一个(完全)透明的洞。

那几没有肌肤。

也没有**。

那就像一个人,胸膛忽然开了一个透明的洞!

那一箭就恰从那一个“洞”穿了出去。

——它却是穿过诸葛先生胸前一个“洞”。

但却不是它射穿的。

同在这一瞬之间,诸葛先生已然反击。

他的枪飞刺而出。

枪很长。

但枪尖却乍然离开枪头,疾刺元十三限。

枪射出同时,请葛先生叱了一声。

“开!”

一一回他“开”了枪!

快得简直不像“枪”,而像一颗什么“铁弹”似的。

这一枪,“刺”向元十三限的手。

左手。

手指。

尾指。

——如果这一枪是“开”向元十三限任何一处,元十三限都已防守,但都避得过、挡得开,应付得来。

但不是。

枪只射他的尾指。

——一个最不重要也极不受注重的部位。

可是,只要元十三限想攻击杀伤这眼前大敌,就得要张弓、搭矢,一旦要拉弩扣箭,一只手自然便得暴露在敌人眼下——尤其是五指。

诸葛先生便选这一点发动了攻袭。

他一枪就刺了过去

刺击!

元十三限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发出了他的箭。

他的最后一箭。

然后他才全面准备招架/防守/闪躲诸葛先生的这一击。

他不一定能抵得住那一枪。

但他已下了决心:

——至多不过是牺性掉一只手指!

如果以一只手指来换取诸葛先生的命,那实在是大划得来了!

——就算要他切掉了一只手,只要能取诸葛之命,他也愿意!

要是你呢?

——你愿不愿意?

其实一个人为了打击敌人,不惜牺牲自己,那是至笨不过、也对自己

十分不公平的行为。

一个人理应宁愿把努力放在提升自己的事情上,设法让自己超越过敌人,让敌人为打击你而烦恼,这才是对自己有利的事——而不是以打击敌人、伤害自己以作为“报复行动”。

只惜,一个人的行为受制于思想,而想法又受制于经验,而经历又受

制于现实环境,纵是英才人杰,也难以超逾这些条件、制限。

元十三限恨诸葛先生。

——就算伤害自己、牺牲一切,他也要除掉诸葛小花!

问题是:

除得掉吗?

诸葛先生的“枪”还没攻到他的尾指——约莫还有五尺左右——就突然变成了:一朵花!

——一个爆炸的“花”。

美丽如一场惊艳!

——这一记“惊艳一枪”,原来是一个灭绝一切的爆炸。

这“爆炸”不是炸药造成的。

炸药无法有这样的功效。

——至少这在当时办不到。

诸葛先生纯粹是用内力达成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这一枪的威力,既不必刺在要害,甚至根本不必刺到敌人身上,只要爆炸了开来,其威力已足以粉碎敌人、致敌死命!

五十七射击

爆炸发生了。

元十三限避不掉。

但他的“最后一箭”已射了出去。

那是无形的:

——原来有形的红色之箭已在他诡异的内力引发下,完全消失了形体。

这是透明的一箭。

箭仍疾射诸葛先生的心胸。

这时候,诸葛的一掌,却以拜佛之势,竖于心房之前。

那一箭看不见。

所以没法躲避。

那一箭没有声。

所以不能闪开。

那一箭连空气也没有惊动,但它却明明是破室而至。

那一箭

就钉在诸葛先生的心房上。

但诸葛那儿已直竖了一掌。

那一箭就射在他掌沿上!

——射击!

这一战结束。

结束得极快。

甚至颇为突兀。

——只留下了残局:

达摩金身留在寺内,但已完全碎裂,沾了血迹斑斑。

元十三限在爆炸甫起之时,破窍飞遁,得保残身。

——达摩神像替他挡了一劫。

可是,这一枪“惊艳”在他身前,他得保残生,也决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所以他立即飞遁。

临去前还向要拦截他的老林和尚动手:

——那是“拳打脚踢,一招二式”。

一招便迫开了雷阵雨。

二式封住了一切敌人的追击。

他一面急遁,一面恨声/嘶声/哑声喊:

“诸葛…我们投完一·没了…·一”

诸葛先生一手抚胸,惨然倾首,也喃喃地道:“我们也完不了···”

他也役完全占便宜。

他在胸口“自穿”一个“洞”,所以在箭穿射而过时,并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但那种箭穿的痛苦,不但依然感受得到,而且还更惨烈。

此外,他的左手佛掌,钉着一支箭。

箭——如果他施的不是正宗佛掌,只怕这一箭还会震碎了他的掌骨与胸骨!

他破了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

他更以“惊艳一枪”重创了元十三限。

但他自己也不好过。

所以他已无法追击。

他心里疼。

一可能就是这阵心痛吧。反而使他忽然想起了一些过去了的同时也湮远了的事:

他和许笑一、元十三限一起拜在韦青青青门下…

他们一齐不分寒暑,咬牙苦练……

他们一同闯荡江湖,并肩作战……

他们一道儿快意恩仇,长街械斗…

他们还在一起痛饮碎杯,用主持正义的手来爱抚女人…

可是,却有这样的一天,他们已彼此再不相容。

——甚至为了打击对方,所以才互相生出一种燃亮自己的热情来。

自从有了小镜,他们就不再是好友,不再是同门,更不再是弟兄。

他们是仇敌。

——何必呢?

间苦!

——为什么人总善于内哄?

禾廷之所以积弱至此,也因为只勇于内斗,把对付敌人的力量集中来

对付自己人,这是值得羞惭的啊!

是以,诸葛先生忍不住向夜穹猛地喊出了一句话:

“元师弟,你要是肯弃暗投明,发奋向上,你的伤我替你治,我的位于

可以让给你……”

夜空中也传来了一阵呜咽。

就像是一头伤足的狗。

——英雄无敌的元十三限,负伤的时候,也只似一头流浪而惨淡的犬

只不成?

“诸葛小花,你说的轻易。要堕落太易,要进步却很难。这么多年来你

对我唯一做的就是碍着我的前路,今儿就算你真让路给我,我也不习惯,

除非我自行把你清除!你别假惺惺。佯好人了,我恨你,我看透了你,你心

里要对付我,但又要做好人。你只要屹立在那儿,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恶毒

的谴责。我残忍是因为要在上爬,你残忍却要当好人!谙葛小花,你休想

我服你,我只要恢复得过来,这辈子,我仍然为对付你而活——”

语音迄此,兀然而绝。

——也不知是说话的人突然走了,说不下去了,不说了,还是倏然没有话说了。

对着月影,诸葛先生静下来,苦笑。

元十三限的话,仍在他耳畔索回。

——句句都似他心里的话。

但他仍是那个痛苦的他。

也许,没有故事可以教训得了人,除非是自己能够憬悟什么。或者,也没有什么话可以改变得了准,除非那句话正好是心中那一句。更重要的是,元十三限这一番话,使他更深刻的体悟到,人确是那一种边说大家何必苦苦相斗,边又斗个你死我活的那类动物。

——一种比植物还不如的“动物”。

(然而,他自己,究竟也是不是这一种“动物”?)

或许是真的,元十三限这些话,不但是骂他,也骂中了他,骂醒了他。

他心底里是不是也确有这样潜伏着的魔性?

他唱然。

他叹息。

人与人的斗争中,怎么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而别人一定就是锗?

——他看着自己纵锗复杂的掌纹,背影十分苍凉;他身旁有伤重和伤逝的人,老林寺残垣塌在那儿,那是一座荒山的岭上,大地非常荒凉,月在天边渐西沉。

睿智如诸葛先生者,也没预料得到这一战对日后武林的影响。

连元十三限也意料不到:这一战不只于他和诸葛先生的生死交战,而影响也决不止只在他俩人身上,甚至不仅在此时武林此际朝野将有重大影响,连同日后的人类历史,也为之完全改变了过来……

关键人物不是他们。

而是老林和尚。

他目睹这一战。

他也曾力战过,确制不住“伤心一箭”。

——但“惊艳一枪”却能!

那是一种爆炸力!

——种莫大的力量!

这使得老林和尚下了决心:在有生之年要研究出一种武器——纵然练不成诸葛先生那种绝世无匹的功力,也可以机械和火药的威力来造成同样的杀伤力,这样,就可以稳操胜券,令群邪辟易了。

是以,他要将余生之岁月来潜研一种可媲美“惊艳一枪”的“武器”。

他能够。

因为他原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

而且是雷家堡的好手。

他是雷阵雨。

他终于有所发明。

——一但世上好的发明不一定会给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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