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佛界(1/2)
上路的时候我带了两瓶酒。
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还记得在十四年前的山林里他那嘴甜心憨的儿子在尽情享受了父亲狩猎而来的山珍野味之后咂吧着满嘴的余香时说的那些话:长大了我给爸爸挣钱打酒喝。那时候父亲喝的是烈性的包谷酒散装的盛放在溪水坪食品店的酒坛子里五毛钱一斤。那时候父亲最梦寐以求的酒是六十度太白和秦川大曲。今天我给父亲带回了享誉中外的茅台酒。
上路之前我先抽空回了趟商州拜见了式微妈妈。
十四年前我离开樱桃谷就从父亲的悲伤中回到式微妈妈的绝望里。
那时候式微妈妈总也接受不了爱情的失败与愁怀无托的凄凉境遇在她任教的那所乡村小学她是一夜间就萎靡成不堪一击的黄脸婆所有的美丽与高贵所有的属于知识女性的优雅和书卷气都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在无休止的恍惚与惊悸之中她竟无力胜任她曾经驾驭自如的工作最后只得带着满脸的憔悴和通身的疲惫从特级教师的岗位上退下来。一头白的她默默地忍受着人们对她的侧目冷看惊谔间她那因婚姻的失败而一蹶不振的事实就成了任公众嘲弄的活靶子。
我曾经在无数个黑夜和白天亲眼细瞧着式微妈妈的忧伤亲眼细瞧着那些剥蚀她生命的磨难与愁苦是怎样一天一天郁积在她对自己的无望、对生命的无奈之中;
我还目睹了式微妈妈的失意目睹了她因为痛失所爱而从自强自尊的颠峰无限坠落的过程目睹了是什么日积月累压榨着她又是什么终日凝结在她的眉头承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把她拖垮。
好时光从此荒芜式微妈妈勉强在小学校的阅览室里谋到了一份填写卡片放图书的工作养家糊口供应我读完初中又念上高中。
我考上大学那年她送我去车站汽车徐徐开动时她才嗫嗫嚅嚅对我说:“寒假回来的时候去一下西安的兴善寺给妈妈请一尊观音回来。”
观音?!式微妈妈会信观音?!
我无比惊谔不敢抬眼看一看她的脸也不相信她说的会是真的——难道我的式微妈妈她真的需要这种入禅入道的精神皈依?
式微妈妈说:“你考上大学了我这一生也快交代完了再也无所思无所想无怨无悔了。我想找个清静一点儿的地方呆着可惜找不到。青灯古刹是太奢侈的梦了找不见又去不了我只好夜夜在佛前跪起。”
那一瞬间我哭了。
式微妈妈却在这样一些由儿子带给的抚慰里落寞着一颗如莲的心。
此刻已是1995年。
此刻的我已是读完了大学又参加工作的儿子我静静地站在式微妈妈的面前:“呵妈妈我想我想回樱桃谷我想去看我的父亲。”
式微妈妈正在佛前打坐。
一柱青烟一盏青灯。
她的世界是佛我似乎再也走不进。
在忙完了她的佛事之后式微妈妈看见了我安静从容眼里的平静和淡定让人永远也捉不住她的过去。我知道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甚至在这一刻都不能够从莲花座上醒过来她还沉醉在她的佛心里。
“呵妈妈我想回樱桃谷。”
她默默地看着我。
好像早已忘记俗世忘记活在凡界中的儿子忘记樱桃谷。
我有点想哭:“妈妈呵妈妈!我想回樱桃谷”
她这才醒过来了打了个寒噤:“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吗?”
我说:“妈妈我要回樱桃谷去了我们很多人都是杂志社的记者和编辑要去樱桃谷去那片林子采访。”
她这才听明白了:“噢喔哦回樱桃谷呀很多人吗?好哇好哇!可以见你父亲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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