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关东万马堂(1/2)
窄门上的灯笼已熄灭。
一个人站在灯笼下仰面而笑笑声震得灯笼上的积沙雪一般纷飞落下落在他脸上。
他不在乎。
无论对什么事叶开都不在乎。
所以身上穿的还是昨夜那套又脏又破又臭的衣服——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立刻就会充满一种仿佛混合着腐草、皮革和死尸般的臭气。
可是他站在那里却好像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很欣赏他身上这种臭气。
他衣襟上的破洞中还插着朵花但已不是昨夜的残菊而是朵珠花。
也不知是从哪个女人鬓上摘下来的珠花。
他从不摘枝上的鲜花只摘少女上的珠花。
傅红雪的目光忽然从远方收回来凝视着他。
他却已走到街心走到那白衣人面前脚步踉跄似已醉得仿佛要在水中捉月的太白诗仙但一双眼睛张开时却仍清醒得如同正弯弓射雕的成吉思汗。
所以他眯着眼看着这白衣人道:“昨天晚上你好像在这里。”
白衣人道:“是。”
叶开道:“今天你还在。”
白衣人道:“是。”
叶开道:“你在等什么?”
白衣人道:“等阁下。”
叶开笑了道:“等我?我又不是绝色佳人你为什么要等我?”
白衣人道:“在三老板眼中世上所有的绝色佳人也比不上一个阁下这样的英雄。”
叶开大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我原来是个英雄但三老板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衣人道:“一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人。”
叶开道:“好我喜欢这种人他在哪里?我可以让他请我喝杯酒。”
他要别人请他喝酒却好像是已给了别人很大的面子。
白衣人道:“在下正是奉了三老板之命前来请阁下今夜过去小酌的。”
叶开道:“小酌我不去要大喝才行。”
白衣人道:“万马堂藏酒三千石阁下尽可放怀痛饮。”
叶开拊掌大笑道:“既然如此你想不要我去也不行。”
白衣人道:“多谢。”
叶开道:“你既已请到了我为什么还不走?”
白衣人道:“在下奉命来请的一共有六位现在只请到五位。”
叶开道:“所以你还不能走?”
白衣人道:“是。”
叶开道:“你请不到的是谁?”
他不等白衣人回答突又大笑道:“我知道是谁了看来他非但不愿请别人喝酒也不愿别人情他喝酒。”
白衣人只有苦笑。
叶开道:“你就算在这里站三天三夜我保证你还是打不动他的心这世上能令他动心的事也许根本连一样也没有。”
白衣人只有叹气。
叶开道:“要打动他这种人只有一种法子。”
白衣人道:“请教。”
叶开道:“你无论想要他到什么地方去请是一定清不动的激他也没用但你只要有法子打动他就算不请他他也一样会去而且非去不可。”
白衣人苦笑着道:“只可惜在下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动他。”
叶开道:“你看我的。”
他忽然转身大步向傅红雪走了过去。
傅红雪好像本就在那里等着。
叶开走到他面前走到很近好像很神秘的样子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红雪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他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但握着刀的一只手青筋却已凸起。
叶开笑了笑道:“你若想知道今天晚上到万马堂去我告诉你。”
他绝不让傅红雪再说一个字掉头就走走得很快就好像生怕傅红雪会追上来似的。
傅红雪却动也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瞳孔似已渐渐收缩。
叶开已走回白衣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今天晚上我保证他一定会坐在万马堂里。”
白衣人迟疑着道:“他真的会去?”
叶开道:“他就算不去也是我的事了你已经完全没有责任。”
白衣人展颜道:“多谢!”
叶开道:“你不必谢我应该谢你自己。”
白衣人怔了怔道:“谢我自己?”
叶开笑道:“二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的‘一剑飞花’花满天既然能为了别人在这里站一天一夜我为什么不能替他做点事呢?”
白衣人看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过了很久才淡淡道:“阁下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叶开笑道:“幸好也不大多。”
白衣人也笑了长身一揖道:“今夜再见。”
叶开道:“一定要见!”
白衣人再一拜揖缓缓转身拔起了地上的大旗卷起了白绫突然用枪梢在地上一点人已凌空掠起。
就在这时横巷中奔出一匹马来。
白衣人身子不偏不倚恰巧落在马鞍上。
健马一声长嘶已十丈开外。
叶开目送着白衣人人马远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万马堂当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他伸长手仰天打了个呵欠回头再找傅红雪时傅红雪已不见了。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远远望过去一面白色的大旗正在风沙中飞卷。
大旗似已远在天边。
万马堂似也远在天边!
无边无际的荒原路是马蹄踏出来的漫长、笔直笔直通向那面大旗。旗下就是万马堂。
傅红雪站在荒原中站在马道旁看着这面大旗已不知道看了多久。现在他才慢慢地转过身。
漫天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匹胭脂马一个红衣人。
傅红雪刚走出三步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又走了几步人马已冲过他身旁。
马上的红衣人却回过头来一双剪水目瞳只盯了他手中的刀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已勒住了缰绳。
好俊的马好美的人。
傅红雪却似乎没有看见他不愿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马上的人明眸却在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就是那个人?连花场主都请不动你。”
她的人美声音更美。
傅红雪没有听见。
马上的人柳眉扬起大声道:“你听着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你就是混帐王八蛋我就杀了你拿去喂狗。她手里的马鞭突然毒蛇般向傅红雪脸上狠狼地抽了过去。傅红雪还是没有看见。鞭梢一卷突然变轻了“啪”的只不过在他脸上抽出了个淡淡的红印。
傅红雪还是好像全无感觉但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却又凸起。
只听马上人吃吃笑道:“原来你这人是个木头人。”
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一人一马已远在黄沙里转眼间只剩下一点红影。
傅红雪这才抬起手抚着脸上的鞭痕颤抖起来。
他全身都抖个不停只有握刀的一只手却仍然稳定如磐石!
叶开还在打着呵欠。
若有人注意他今天至少已打过三四十次呵欠了。
可是他偏偏不去睡觉。
他东逛西逛左瞧右看好像无论对什么事都很有兴趣。
就是对睡觉没有兴趣。
现在他刚从一家杂货店里走出来正准备走到对面的小面馆去。
他喜欢跟各式各样的人聊天他觉得这地方每家店的老板好像都有点奇怪。
其实奇怪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他自己。
他走路也不快却又和傅红雪不同。
傅红雪虽是个残废走得虽慢但走路时身子却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杆枪。
他走路却是懒洋洋的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脱了节你只要用小指头一点他就会倒下去。
他穿过街心时突然有一匹快马箭一般冲入了长衔。
一匹火红的胭脂马。马上人艳如桃花———种有刺的桃花。
人马还没有冲到叶开面前她已扬起了马鞭喝道:“你不要命了吗?炔避开!”
叶开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有勒住缰绳但手里的马鞭却已狠狠地抽了下去。
这次她比对付傅红雪时更不客气。
但叶开的手一抬鞭梢就已在他手上。
他的手就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法一样随时都可能做出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事。
红衣女的脸上已红得仿佛染上了胭脂。
叶开只不过用三根手指夹住了鞭梢但随便她怎么用力也休想将鞭梢抽回来。
她又惊又急怒道:“你……你想于什么?”
叶开用眼角瞟着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道:“我只想告诉你几件事。”
红衣女咬着嘴唇道:“我不想听。”
叶开淡淡道:“不听也行只不过一个大姑娘若从马上跌下来那一定不会很好看的。”
红衣女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从马鞭上传了过来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从马上跌下去忍不住大声道:“你有活快说有屁快放。”
叶开笑了道:“你不应该这么凶的。不凶的时候你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一凶起来就变成个人人讨厌的母老虎了。”
红衣女忍着怒气道:“还有没有?”
叶开道:“还有无论胭脂马也好母老虎也好踢死人都要赔命的。”
红衣少女脸又气白了恨恨道:“现在你总可以放手了吧?”
叶开忽又一笑道:“还有一件事。”
红衣女道:“什么事?”
叶开笑道:“像我这样的男人遇见你这样的女人、若连你的名字都不问就放你走了岂非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
红衣女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你?”
叶开道:“因为你不愿从马上跌下来。”
红衣女的脸似已气黄了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姓李叫姑姑现在你总该松手了吧?”
叶开微笑着松开手道:“李姑姑这名字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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