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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王秀才议立偏房 严监生疾终正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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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间赵氏又哭著讲这些话;王氏道:“何不向你爷说明白我若死了就把你扶正做个填房?”赵氏忙叫请爷进来。把***话说了。严致和听不得这一声连三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清早就要请二位舅爷说定此事才有凭据。”王氏摇手道:“这个也随你们怎样做去。”严致和就叫人极早去请了舅爷来看了药方商量再请名医。说罢让进房内坐著严致和把王氏如此这般意思说了又道:“老舅可亲自问令妹。”两人走到床前王氏已是不能言语了;把手指著孩子点了一点头。两位舅爷看了把脸木丧著不吭一声。

须臾让到书房里用饭彼此不提这话。吃罢又请到一间密屋里严致和说起王氏病重掉下泪来道:“令妹自到舍下二十年真是弟的内助;如今丢了我怎生是好!前日还向我说岳父岳母的坟要修理。他自己积的一点东西留给二位老舅作个纪念。”因把小斯都叫出去开了一张厨拿出两封银子来每位一百两递给二位老舅:“休嫌轻意。”二位双手来接。严致和又道:“却是不可多心将来要备祭桌破费钱财都是我这里备齐请老舅来行礼。明日还拿轿子接两位舅奶奶来令妹还有些饰留为纪念。”交待完毕仍旧出来坐著。外面有人来访严致和陪客去了。回来见两位舅爷哭得眼皮红红的。王仁道:“方才同家兄在这里说舍妹真是女中丈夫可谓王门有幸;方才这一番话恐怕老妹丈胸中也没有这样道理还要恍恍惚惚疑惑不清枉为男子。”王德道:“你不知道你这一位如夫人关系你家三代;舍妹殁了你若另娶一人磨害死了我的外甥老伯、老伯母在天不安就是先父母也不安了。”王仁拍著桌子道:“我们念书的人全在纲常上做了工夫;就是做文章代孔子说话也不过是这个理。你若不依我们就不上门了。”严致和道:“恐怕寒族多话。”两位道:“有我两人作主。但这事须要大做;妹丈你再出几两银子明日只做我两人出的;备十几席将三党亲戚都请来趁舍妹见你两口子同拜天地祖宗立为正室。谁人再敢放屁?”严致和又拿出五十两银子来二位喜形于色去了。

过了三日王德、王仁果然到严家来写了几十副帖子遍请诸亲六眷。择个吉期亲眷都到齐了只有隔壁大老爹家五个亲侄子一个也不到。

众人吃过早饭先到王氏床面前写立王氏遗嘱两位舅爷王于据、王于依都画了字。严监生戴著方巾穿著青衫被了红稠;赵氏穿著大红戴了赤金冠子两人双拜了天地又拜了祖宗。王于依广有才学又替他做了一篇告祖的文甚是恳切。告过祖宗转了下来。两位舅爷叫丫鬟在房里请出两位舅奶奶来。夫妻四个齐铺铺请妹丈、妹子转在大边磕下头去以叙姊妹之礼;众亲眷都分了大小加上管事的管家、家人媳妇、丫鬟使女黑压压的几十个人都来向主人、主母磕头。赵氏又独自走进房内拜王氏做姊姊那时王氏已昏去了。

行礼已毕大听、二厅、书房、内堂屋男客与女客共摆了二十多桌酒席。吃到三更时分严监生正在大听陪著客。奶妈慌忙的走了出来说道:“奶奶断气了!”严监生哭著走了进去;只见赵氏扶著床沿一头撞去已经哭死了。众人且扶著赵氏灌开水。撬开牙齿灌了下去。灌醒了时披头散满地打滚哭得天昏地暗连严监生也无可奈何。

管家都在厅上女客都在堂屋候殓只有两个舅奶奶在房里乘著人乱将些衣服金珠饰一掳精空。连赵氏方才戴的赤金冠子滚在地下也拾起来藏在怀里。严监生慌忙叫奶妈抱起儿子来。拿一匹麻替他披著。那时衣衾棺椁都是现成的;入过了殓天才亮了。灵柩停在第二层中堂内众人进来参了灵各自散了。

次日送孝布每家两个。第三日成服赵氏定要披麻带孝两位舅爷断然不肯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们此刻是姊妹了;妹子替姊姊只带一年孝穿细布孝衫用白布孝箍。”议礼已定。报丧出去。自此修斋、理七、开丧、出殡用了四五千两银子闹了半年不必细说。

赵氏感激两位舅爷入于骨髓;田上收了新米每家两石、腌冬菜每家也是两石火腿每家四只鸡鸭小菜不算。不觉到了除夕严监生拜过了天地祖宗收拾一席家宴。严监生同赵氏对坐奶妈带著儿子坐在底下。吃了几□酒严监生掉下泪来指著一张橱里向赵氏说道:“昨日典□内送来三百两利钱是你王氏姊姊的私房;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日送来我就交给他我也不管他在那里用。今年又送这银子来可怜就没人接了!”

赵氏道:“你也别说大娘的银子没用处我是看见的;想起一年到头逢时遇节庵里师姑送盒子卖花婆换珠翠弹三弦琵琶的女瞎子不离门那一个不受他的恩惠?况他又心慈见那些穷亲戚自己吃不成也要给人吃;穿不成的也要给人穿;这些根子够做甚么?再有些也完了!倒是两位舅爷从来不沾他分毫。依我的意思这银子也不必用掉到过了年替奶奶大大的做几回好事。剩下来的银子料想也不多明年是科举年就是送给两位舅爷做盘程也是该的。”严监生听著他说。桌子底下一个猫就趴在他腿上。严监生一脚踢开了那猫吓的跑到房内去跳上床头。只听得一声大响床头上掉下一个东西来把地板上的酒坛子都打碎了。拿烛去看原来那瘟猫把床顶上的板跳蹋了一块上面掉下一个大竹篓子来;靠近看只见一地黑枣子拌在酒里蔑篓横放著。两个人才扳过来枣子底下一封一封桑皮纸包;打开看时共五百两银子。严监生叹道:“我说他的银子那里就肯用完了?像这都是历年积聚的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来用的;而今他往那里去了!”一回哭著叫人扫了地。把那乾枣子装了一盘同赵氏放在灵前桌上;伏著灵床前又哭了一场。

因此新年不出去拜节在家哽哽咽咽不时哭泣;精神颠倒恍惚不宁。过了灯节后就叫心口疼痛。初时撑著每晚算账直算到三更鼓。后来就渐渐饮食少进骨瘦如柴又舍不得银子吃人参。赵氏劝他道:“你心里不自在这家务事就丢开了罢。”他说道:“我儿子又小你叫我托那个?我在一日少不得料理一日!”不想春气渐深肝木克了脾土每日只吃两碗粥汤卧床不起。等到天气和暖又勉强进些饮食挣起来家前屋后走走;挨过长夏立秋以来病又重了睡在床上。想著田上要收早稻打了管庄的仆人下乡去又不放心心里只是急躁。

那一日早上吃过药听著萧萧落叶打得窗子响自觉得心里虚怯长叹了一口气把脸朝床里面睡下。赵氏从房外同两位舅爷进来问病就辞别了到省城里乡试去。严监生叫丫鬟扶起来勉强坐著。王德、王仁道:“好几日不曾看妹丈原来又瘦了些喜得精神还好。”严监生忙请他坐下说了些恭喜的话留在房里吃点心。讲到除夕晚里这一番话便叫赵氏拿出几封银子来指著赵氏说道:“这倒是他的意思说姊姊留下来的一点东西送给二位老舅添著做恭喜的盘费。我这病势沉重将来二位回府不知可否会得著!我死之后二舅照顾你外甥长大教他读读书挣著进个学免得像我一生终日受大房里的气!”两位接了银子每位怀里带著两封;谢了又谢又说了许多安慰宽心的话作别去了。

自此严监生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毫无起色。诸亲六眷都来问候五个侄子穿梭的过来陪郎中弄药。到中秋以后医生都不下药了;把管庄的家人都从乡里叫了来病重得一连三天不能说话。晚间挤了一屋子的人桌上点著一盏灯;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接一声的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著两个指头;大侄子上前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他就把头摇了两三摇。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在那里不曾吩咐明白?”他把两眼睁的溜圆把头又狠狠的摇了几摇越指得紧了。奶妇抱著儿子插口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不在跟前故此惦念?”他听了这话两眼闭著摇头。那手只是指著不动。赵氏慌忙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老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有我晓得你的意思!”只因这一句话有分教:‘争田夺产又从骨肉起戈矛;继嗣延宗齐向官司进词讼。’

不知赵氏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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