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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楼算命 呆名士妓馆献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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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和尚自此以后无妻一身轻有肉万事足每日测字的钱就买肉吃吃饱了就坐在文德桥头测字的桌子上念诗十分自在。又过了半年那一日正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遇着他一个同伙的测字丁言志来看他。见他看这本书因问道:“你这书是几时买的?”陈和尚道“我才买来三四天。”丁言志道:“这是莺豆湖唱和的诗。当年胡三公子约了赵雪斋、景兰江、杨执中先生匡人、马纯上一班大名士大会莺豆湖分韵作诗。我还切记得赵雪斋先生是分的‘八齐’。你看这起句‘湖如莺豆夕阳低’只消这一句便将题目点出以下就句句贴切移不到别处宴会的题目上去了。”陈和尚道:“这话要来问我才是你那里知道!当年莺豆湖大会也并不是胡三公子做主人是娄中堂家的三公子、四公子。那时我家先父就和娄氏弟兄是一人之交。彼时大会莺豆湖先父一位杨执中先生、权勿用先生、牛布衣先生、蘧验夫先生、张铁臂、两位主人还有杨先生的令郎共是九位。这是我先父亲口说的我倒不晓得?你那里知道!”丁言志道:“依你这话难道赵雪斋先生、景兰江先生的诗都是别人假做的了?你想想你可做得来?”陈和尚道:“你这话尤其不通。他们赵雪斋这些诗是在西湖上做的并不是莺豆湖那一会。”丁言志道:“他分明是说‘湖如莺豆’怎么说不是莺豆湖大会?”陈和尚道:“这一本诗也是汇集了许多名士合刻的。就如这个马纯上生平也不会作诗那里忽然又跳出他一?”丁言志道:“你说的都是些梦话!马纯上先生蘧验夫先生做了不知多少诗你何尝见过!”陈和尚道;“我不曾见过倒是你见过!你可知道莺豆湖那一会并不曾有人做诗?你不知那里耳朵响还来同我瞎吵!”丁言志道“我不信。那里有这些大名士聚会竟不做诗的。这等看起来你尊翁也未必在莺豆湖会过。若会过的人也是一位大名士了恐怕你也未必是他的令郎!”陈和尚恼了道:“你这话胡说!天下那里有个冒认父亲的?”丁言志道:“陈思阮你自己做两句诗罢了何必定要冒认做陈和甫先生的儿子?”陈和尚大怒道:“丁诗你‘几年桃子几年人’!跳起来通共念熟了几赵雪斋的诗凿凿的就呻着嘴来讲名士!”丁言志跳起身来道:“我就不该讲名士你到底也不是一个名士!”两个人说戗了揪着领子一顿乱打。和尚的光头被他凿了几下凿的生疼拉到桥顶上。和尚瞪着眼要拉他跳河被丁言志搡了一交骨碌碌就滚到桥底下去了。和尚在地下急的大嚷大叫。

正叫着遇见陈木南踱了来看见和尚仰巴叉睡在地下不成模样慌忙拉起来道:“这是怎的?”和尚认得陈木南指着桥上说道:“你看这丁言志无知无识的走来说是莺豆湖的大会是胡三公子的主人!我替他讲明白了他还要死强并且说我是冒认先父的儿子你说可有这个道理?”陈木南道:“这个是甚么要紧的事你两个人也这样鬼吵。其实丁言老也不该说思老是冒认父亲。这却是言老的不是。”丁言志道:“四先生你不晓得我难道不知道他是陈和甫先生的儿子?只是他摆出一副名士脸来太难看!”陈木南笑道:“你们自家人何必如此?要是陈思老就会摆名土脸当年那虞博士、庄征君怎样过日子呢?我和你两位吃杯茶和和事下回不必再吵了。”当下拉到桥头间壁一个小茶馆里坐下吃着茶。

陈和尚道:“听见四先生令表兄要接你同到福建去怎样还不见动身?”陈木南道:“我正是为此来寻你测字几时可以走得?”丁言志道:“先生那些测字的话是我们‘签火七占通’的你要动身拣个日子走就是了何必测字?”陈和尚道:“四先生你半年前我们要会你一面也不得能够。我出家的第二日有一剃的诗送到你下处请教那房主人董老太说你又到外头顽去了。你却一向在那里?今日怎管家也不带自己在这里闲撞?”陈木南道“因这来宾楼的聘娘爱我的诗做的好我常在他那里。”丁言志道:“青楼中的人也晓得爱才这就雅极了。”向陈和尚道:“你看他不过是个巾帼还晓得看诗怎有个莺豆湖大会不作诗的呢?”陈木南道:“思老的话倒不差。那娄玉亭便是我的世伯他当日最相好的是杨执中、权勿用他们都不以诗名。”陈和尚道“我听得权勿用先生后来犯出一件事来不知怎么样结局?”陈木南道:“那也是他学里几个秀才诬赖他的。后来这件官事也昭雪了。”又说了一会陈和尚同丁言志别过去了。

陈木南交了茶钱自己走到来宾楼。一进了门虔婆正在那里同一个卖花的穿桂花球见了陈木南道:“四老爷请坐下罢了。”陈木南道:“我楼上去看看聘娘。”虔婆道:“他今日不在家到轻烟楼做盒子会去了。”陈木南道:“我今日来和他辞辞行就要到福建去。”虔婆道:“四老爷就要起身?将来可还要回来的?”说着丫头捧一杯茶来。陈木南接在手里不大热吃了一口就不吃了。虔婆看了道:“怎么茶也不肯泡一壶好的!”丢了桂花球就走到门房里去骂乌龟。

陈木南看见他不瞅不睬只得自己又踱了出来。走不得几步顶头遇着一个人叫道“陈四爷你还要信行些才好怎叫我们只管跑!”陈木南道:“你开着偌大的人参铺那在乎这几十两银子?我少不得料理了送来给你。”那人道:“你那两个尊管而今也不见面走到尊寓只有那房主人董老太出来回他一个堂客家我怎好同他七个八个的?”陈木南道:“你不要慌‘躲得和尚躲不得寺’我自然有个料理你明日到我寓处来。”那人道:“明早是必留下不要又要我们跑腿。”说过就去了。陈木南回到下处心里想道:“这事不尴尬。长随又走了虔婆家又走不进他的门银子又用的精光还剩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不如卷卷行李往福建去罢。”瞒着董老太一溜烟走了。

次日那卖人参的清早上走到他寓所来坐了半日连鬼也不见一个。那门外推的门响又走进一个人来摇着白纸诗扇文绉绉的。那卖人参的起来问道:“尊姓?”那人道:“我就是丁言志来送新诗请教陈四先生的。”卖人参的道:“我也是来寻他的。”又坐了半天不见人出来那卖人参的就把屏门拍了几下。董老太拄着拐杖出来问道:“你们寻那个的?”卖人参的道:“我来找陈四爷要银子。”董老太道:“他么?此时好到观音门了。”那卖人参的大惊道:“这等可曾把银子留在老太处?”董老太道:“你还说这话!连我的房钱都骗了!他自从来宾楼张家的妖精缠昏了头那一处不脱空?背着一身的债还希罕你这几两银子!”卖人参的听了“哑叭梦见妈——说不出的苦”急的暴跳如雷。丁言志劝道:“尊驾也不必急急也不中用只好请回。陈四先生是个读书人也未必就骗你将来他回来少不得还哩。”那人跳了一回无可奈何只得去了。

丁言志也摇着扇子晃了出来自心里想道:“堂客也会看诗那十六楼不曾到过何不把这几两测字积下的银子也去到那里顽顽?”主意已定回家带了一卷诗换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戴一顶方巾到来宾楼来。乌龟看见他象个呆子问他来做甚么。丁言志道:“我来同你家姑娘谈谈诗。”乌龟道:“既然如此且秤下箱钱。”乌龟拿着黄杆戥子丁言志在腰里摸出一个包子来散散碎碎共有二两四钱五分头。乌龟道:“还差五钱五分。”丁言志道:“会了姑娘再找你罢。”

丁言志自己上得楼来看见聘娘在那里打棋谱上前作了一个大揖。聘娘觉得好笑请他坐下问他来做甚么。丁言志道:“久仰姑娘最喜看诗我有些拙作特来请教。”聘娘道:“我们本院的规矩诗句是不白看的先要拿出花钱来再看。”丁言志在腰里摸了半天摸出二十个铜钱来放在花梨桌上。聘娘大笑道:“你这个钱只好送给仪征丰家巷的捞毛的不要砧污了我的桌子!快些收了回去买烧饼吃罢!”丁言志羞得脸上一红二白低着头卷了诗揣在怀里悄悄的下楼回家去了。

虔婆听见他困着呆子要了花钱走上楼来问聘娘道:“你刚才向呆子要了几两银子的花钱?拿来我要买缎子去。”聘娘道:“那呆子那里有银子!拿出二十铜钱来我那里有手接他的?被我笑的他回去了。”虔婆道:“你是甚么巧主儿!困着呆子还不问他要一大注子肯白白放了他回去?你往常嫖客给的花钱何曾分一个半个给我?“聘娘道:“我替你家寻了这些钱还有甚么不是?些小事就来寻事!我将来从了良不怕不做太太你放这样呆子上我的楼来我不说你罢了你还要来嘴喳喳!”虔婆大怒走上前来一个嘴巴把聘娘打倒在地。聘娘打滚撒了头哭道:“我贪图些甚么受这些折磨!你家有银子不愁弄不得一个人来放我一条生路去罢!”不由分说向虔婆大哭大骂要寻刀刎颈要寻绳子上吊都滚掉了。虔婆也慌了叫了老乌龟上来再三劝解总是不肯依闹的要死要活。无可奈何由着他拜做延寿庵本慧的徒弟剃光了头出家去了。只因这一番有分教:风流云散贤豪才色总成空;薪尽火传工匠市俗都有韵。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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