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甲出櫜兮兵燹野（五）（2/2）

蒋钦和周泰觉自己的小船也被拽着往前，他们相觑而惊，惊恐地想把小船往后拉，只是他们身陷水中，没有支撑力的地方，一切俱是徒劳。

水寇们惊慌失措地嚎叫起来。他们在黑雾里什么也着不到。大雨倾注，这雾气确实很快就要消散，但是消散得是如此之慢，直叫水寇们焦躁不宁。

当这些船被拖至鹅船前二十来步的时候，吴军释燃的黑气总算淡了下去，不过终于能看清楚吴军情况，对贼兵来说也未必是好消息。鹅船侧舷的射击洞后面早就蓄势待着一部陷坚却敌大黄弩。这景象比黑雾恐怖多了。

悬刀扣动的同时，鹅船中部的石碾也一道动。箭石齐，蒙蔽半空。应和着狂风骤雨，这进攻似乎更有摧山倒海的猛势。前排的乌蓬船被乱石砸得稀烂，蓬顶亦作坍塌。或站或半潜在水里的贼兵割麦刘稻般仰面倾倒。

四处腾起的血霎竟连这般大雨也无法立即洗涤干净。

“啊，那大船也转过头来啦！”幸存的贼兵惊呼着。以“怒允”为的五条福船已然完成转向，水手们调转帆向，笔直朝水寇冲来。他们送来的见面礼是从船船的转射机上出的。那臂膀粗的重镞铁箭毁坏了不计其数的贼兵舟船，但凡遇到稍强的阻滞，它们便狡诈地飞旋起来，到处留下损害。

鹅船因船船和船舰都有长桨的缘故，它们横着身也能前进一这时就更像螃蟹了。在鹅船上的吴军不识疲倦地动着强弩硬弓，石碾也不断地射碎石。箭石所过之处，贼兵舟船无不翻天覆地。蒋钦周泰固然身手矫捷。且位于冲锋船阵较后的位置，身上多处还是被断矢细石擦到。所幸他俩身穿藤甲，并无大恙。但他们那些以赤膊展示勇猛的弟兄们却死伤无数。

五条福船迎面冲过来，又撞沉无数乌蓬船。曰…一花集的贼兵船阵后。五条福船仓身各处的武器都开始”删舰的转射机忙活不停。侧舷数百支强弩强弓尽情射。前面稍有阻滞，就用拍杆开道，无所不能通。而贼兵处在这样的局势下，几乎是一边到地溃败，而天气如此恶劣，他们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严白虎眼见败如山到”惶惶不能立。他妄想的一鼓作气杀败吴军，连第一步都没跨好，就反到被吴军一鼓作气杀成了这副模样。前面的贼兵丢盔弃甲，往后面来逃，后面的贼兵大声呼斥，两方就凝在了一起，这连转身都不方便了。很快，忙着逃命的贼兵和忙着守阵的贼兵起了内讧，站在船稍上互相咒骂。可是不等他们料理出什么结果，五条福船就已开至眼前。

庞大的体躯很快就把轻捷的小船撞得浮萍般四处飘摇。甚或有船被福船踩压般碾在水底。舟覆人亡四处上演。诸魁渠眼看那船要跑到自个儿面前，再也顾不得旁他，飞也似地夺命而逃。严白虎三番劝阻，却再也无人理会。他急得跳脚时，又传来了其亲率所部有四五千人往漂水上游逃跑的噩耗。

严白虎破口大骂：“鼠辈！这些鼠辈，焉敢负我！”

其实逃走的那些人在阵伍的极后面。他们本是活络在丹杨山沟里的贼寇，不谙水性，本来就害怕在水上打战，何况还是在这样暴雨倾注的天气里？眼见着前面鬼哭狼嚎，败如山倒。他们的士气自然直坠而下，萌生退意。丹杨郡，尤其是郡南，民风素来狡诈，严白虎以前只是有所耳闻，现在才知道这些人从来不讲究信义之事。

“主公，我们，”见众兵将皆往后退，几员心腹眼巴巴地看着严白虎，翼希他出指令来。

严白虎此时只想着不管前进还是后退，自己都会被王易杀死，所以他一门心思抱着拼命到底的念头。他那几员心腹见严白虎面露刚慢之色，几乎要痛哭流涕了，有几个甚至跪下来向严白虎恳求撤退。

严白虎大怒，猪那几个怯懦鼠辈踢翻。他双目尽赤地厉声叫道：“王易小儿最喜斩尽杀绝，逃跑只是死路一条啊！”

五条福船在前面杀得贼兵丢盔弃甲那一边倒的形式简直就是屠杀。严白虎气得嘴唇抖，似是喃喃自语，出低不可闻的，可怕的声音；脖颈上的筋脉扭结凸起；两只眼球异乎寻常地暴出，骇人无比；他看上去神经错乱，不能自控了。众心腹面面相觑，最终是有个胆大的挺身而出，一刀捅在严白虎的腹下，泊泊鲜血很快流了出来。这时严白虎被鲜血激醒了。但为时太晚。那心腹拔出刀子，迅猛地接连再捅几下，严白虎就这样死在了一条乌篷船上。

这个心腹使用短刃，十分费劲地割下严白虎的头颅。他对诸人冷声说道：“严白虎自作孽，我们岂能漫无头绪地追随于他！王易的手段我们都是知道的，倘若能逃走，那我们就逃他个逍遥自在。若是不能逃，我们就拿严白虎这厮的级邀功请赏，大家看这样如何？”

那些面无血色的头目们愕住了半晌后，终于面色回潮般红润起来。有人赞道：“一举两得啊，我们性命无忧了！”

朱治在“怒丸”号的眺望室里观看了整场战斗。他恍然若失。穿着藤甲，手持环刀坐到在墙角。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兵士们清理战场时的呼喊声。他打开舱门，往甲板底下走。来到更下层甲板时，他听见两个小高亢的声响互相缠斗不休，于是近身一看，却见管宁邸原持卷对立，为那三五个字的真伪争执得面红耳赤。他心头笑忖这两位平日文质彬彬的君子竟也有这样举止失态的时候，但旋即他便猛然一住脚步，为管、邸二人的先天洞然震惊。

“想不到管幼安和邸根矩早就知道吴军的战力！”朱治只觉悚然，“若说常人，岂能在这样箭石如雨之下，这样闲情逸致地读书！”他对管宁和邸原的尊敬之情，迅地上升了好几个位阶。

其实他却不知，管宁和邸原在这样的战斗中，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觉得与其惶惶目视着血的纷飞的战场，到不如把这满腔紧张之情化作读书的功力，在异境中求得真道。这只是一种难为常人学习到的排遣方式罢了。

当他重新走到上层甲板上时，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只见王易正对两个穿着藤甲，精赤脸足的水贼头目称赞不已。他十分惊讶，径直走了过去。那两名水贼头目都生得眉目俊朗，个头足有八尺之高，而且身形流畅匀称是那种常在水中历练才能练出来的身形。

王易对那两人笑道：“公奕、幼平原是豪杰，因为奸逆所困，故而暂遇忠良不得进身的境局。不过此次江东诸君得遇励精图治的众多义士，公奕和幼平的粲然前途已然可瞻，现在既能弃暗投明，也是甚得江东父老百姓的称赞的！”

蒋钦和周泰是被鹅船上的兵士擒获的。当时他二人还自顾曾是太湖水贼的大头领，对吴军士卒晋骂不迭。两人押解到王易那里时，王易一问姓名就起了延揽之意。这王易不念前嫌，饶了性命不说，还要委蒋、周二人以重任，蒋钦周、泰怎能不感动肺腑？他二人当即跪伏在地，大呼王易为“恩公”誓言为王易执马坠蹬，万死不辞。

王易就将蒋钦、周泰任命为校尉，二人所要掌辖的即是行将正式成立的湖军。

朱治对王易眨眼间就收得两员悍将感到震惊。王易看见他时，笑呵呵出来迎接，道：“君理。这仗打得如何？”

朱治露出姜渐的面貌，道：“吴军之勇，今日才算得见！”蒋钦周泰在一旁也同样惭愧无端，垂头晃脑。

王易笑道：“我看还有过万的贼兵逃到漂水，往那上游跑去了。只望大荣能在我们相见时，给我带份厚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