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月篇 幽灵马车（1/1）

颠簸不平的校车将已睡死过去的寒月从梦境中唤回，且用力扯拽他的头发，令他头晕目眩，恶心不已。此时寒月真的难以分清楚究竟何处是真实，何处又是梦境。醒来，再次投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车窗外面黑sè光幕凝成了一方巨大的块状固体，将他的周身连同他的感觉一并镶嵌于其中。呼吸的感觉哪儿去了？车中塞满了不知姓名不晓身份的男男女女，或许他们与寒月相同，都将到同一所学校中就读，而后大伙们便成了校友室友网友甚至男女朋友。可寒月终究无法辨认出这一张张本应是千差万别的面貌间的不同。都有眼睛，鼻子。鼻子下方理所当然是同样的嘴——要不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繁芜的杂音在恬不知耻的冲击着寒月的耳膜？或许是真的没有分别。在此时的寒月看来，无论是女人或男人，哪怕是特别美艳的女人，都无甚差别。因为他根本无法将视线从暗黑地界移至任何一块不属于他的区域中。车轮再一次摩擦地表泥泞处的凹陷，“噢！”人们齐声叫喊。这是要驶向哪儿去？或许黄泉之路也要比这里易行一些。他真的感到有些恐惧，恶心想吐的感觉升华为强烈的行动意愿强迫他伸出头去——或许他想就这样吐个不停，直到车辆驶至终点，那个近乎鬼魅的学校。学校？或许不是。所以他宁愿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逐个吐出作为记号，以便能活着爬行寻得归路。可是归，又能回到哪里？飞机在载着寒月降临K城的一刻，他便注定了漂泊一生，家的概念也已经在无意识中消亡了。脑袋置于车窗之外，冷峻的风沙似乎使他清醒了些。这个连出租车也无法到达的偏远学校是如何一步步吸引着寒月，让他不顾一切痴迷前行？他不愿再次陈述那个已然烂熟于心的救赎计划——他要去寻一个人，一个名为水岛的男孩。寒月向后捋了捋被风吹散的长发，再次将身体移向窗口，注视着夜空中弯弯的月亮。一辆车飞速的从面前驰过，在那一瞬间，在另一辆车的车窗上，他看到了魔鬼的面容。黑sè的套头斗篷下，一张干枯发白的面庞在将他凝视。“那莫非不是我么？”

车子不停的驶过一个个荒芜的街区，他见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如同十四世纪哥特风格一般的建筑。交叉的穹隆，镂空的岩墙，苍白满是皱褶的石墩，这一切令他想起了罗马尼亚吸血鬼伯爵的yīn冷城堡。而后，似乎周围的男男女女开始安静下来。于是他感到欣喜，侧身靠紧车窗，想将方才远未做完的梦接着做下去。亦或是说，他想将如今这个噩梦终结，返回至少能看见点儿阳光的现实之中。因为目之所及的一切均使他确信自己在做着一个稀奇古怪的梦——他乘坐的校车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架木制的马车，而车夫，即我们起先称为司机的那个人，却不知去向。两匹马载着一车活动的尸体飞速向前行驶，人们都在对寒月笑——他不知为何竟会有这种错觉。荒唐，此刻还能笑得出来！可待他借着打入车内的月光看清楚时，却发现那些人们确实在笑！

“喂，我们这是驶向哪里？”“不知道呃，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么？我们这是去学校么？”“是吧，或许是的。”“如若不是呢？我是说如若这辆车载着我们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该怎么办？”“怎么办？你是在问我么？”“当然！”“有必要回答么？”“No！”众人高声回答。他们笑得很夸张，但只是咧着嘴巴，不发出声响。“白痴！死掉吧！”寒月气恼道。“难道我们没有死？难道我们还活着？”他听到有人在嘀咕。

K大就像一座城堡，在深蓝sè底光的映照下，大门显得极其壮美。车停下的那一刻，寒月逃命般的跳出车窗，他只知道要不顾一切的逃离，逃离每一个他觉察到危险的地方，逃离那些他不喜欢也不喜欢他的人。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每一次的逃离都孕育着一个新的逃离，每一堵被翻越的墙背后都有一堵新墙在严阵以待。他终将会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找到一处能令他静下心来歇息和舒舒服服喘口气的地方。这个恒久难以完结的圈之命题被意识到的那一刻起，悲剧便永远的开始了。

一个身着黑亮jǐng服的男人将寒月拦下。他健硕、挺拔，颧骨很高，眼窝深陷，似乎有着尼伯龙根指环中英雄的血统。“身份？”“学生。”寒月向上扬了扬手中的证件，烫金的录取通知书足以证明他的身份。然而面对这位武士一般的jǐng卫，他却完完全全被震慑住了，甚至有一刻竟怀疑起那份通知书上印章的确凿xìng，害怕那将是一份出自伪造者之手的赝品。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甚者竟害怕这份臆想的恐惧会在瞬间被那嗅觉敏锐的jǐng卫识破。那套jǐng服是如此的威猛肃杀，唯美却也混含了暴力与死亡的气息，这令他联想到了纳粹德国的党卫军军人。jǐng卫打量了他，又扫了一眼证件和照片，挥了挥手，“进去！”寒月抬起脑袋，学校正门上镶嵌的黑亮的万字标记赫然在目。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下脑袋迈入黑森森的校园。远方忽的传来野兽般的恸哭，令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