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康德之死（二）（1/1）

康德的葬礼是在K城举行的，殡仪馆冷冷清清，来的人并不多。我再次见到了康德的父亲，他已不如从前那般健谈，而且老迈了许多，野草一般的皱纹爬满了他的眉头。整个葬礼的过程中他都很坚强，只是木纳的看着，看着他亲手抚养长大曾经风度翩翩的孩子被置入透明的塑胶盒中，看着其静静的却也安详的躺在那里。在康德的躯体被推进火化间的那一刻，他的母亲疯了一般的冲上前去，哭喊着拉扯殡仪人员的手臂，什么都讲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她那苍老的面庞。康德的父亲去扶她，却也无法用上气力。直至他再也无法看到儿子的面容，直至他看到了火化炉上升起的薄薄雾气，颓然的跪在了地上。

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往事如同飞驰的列车般闪过我的大脑。相识，在一起，分别，匆匆而过，如是迅急。我真的不愿相信他会如此早早的离我而去，且走在了我的前面。片刻有句话涌上心头，我已记不清出处——人们对爱的追求，永远关联着对死亡的追求，生命和死亡亦不过是硬币的正反两面。的确，一切对立都是作为一体而存在的，欢乐与悲哀，冷与热，苦与甜。猹在康德还未出事前便已明晰的告诉我，这世上的一切不过只是假象和幻觉，而死亡和我们是如此的临近，也只有它最最真实。“终于有机会和你见面了，我是寒月。”寒月，一个曾经出现在我梦中的预言者，难道这一切都与他有关？就连我与薇薇安的那夜缠绵，也是从开始便决定了的？她的唇凑在我耳边呼吸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我甚至再次觉察到了她的体温。然而如今薇薇安却再无踪影——康德的葬礼她并未参加。我拨了她的手机然而无法接通。自从海边的那次会面后我便再没有见到过她。她神秘的消失了，仿佛瞬间成为了一个假命题。或者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她是一个能预知一切的魔法师，在其出sè的预言并导演了康德的死亡之后，为我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仅此而已？不，她不能左右这一切，这只是偶然，谁都不能左右这一切！寒月，怎么又是这个名字！我渐渐觉察到自己与他仿佛有着一种扯不开的关系。记忆中似乎有些东西在向上涌，可在进入意识的那一刻却又突然被阻断。谜。我的大脑一片混沌。我知晓并不是由于我和猹的关系造成了康德的死亡，至少本质上不能说是如此。而与猹逗留于床上的那一刻，我也并没有真真切切的感到过一丝不安与愧疚。她说我是需要她的，或许这并没有错，至少仅从快感意义上的互利即xìng器官的借用方面来看，这般叙述并无不妥。其实“需要”这个概念对于我来说并不明晰——我甚至开始怀疑与Orange之间的感情。那是需要么？是爱么？还是那难以竭止的幻觉与冲动？准切一些的讲，会不会是由于Orange在我心中从未有过一个完整的印象，于是我便将其投向了猹或一切能令我心动的女人？不必再思考了，一切均已消逝。Orange不存在了，康德也不在了，寒月和猹或许本身便是我的一个大幻觉。我仍旧步履蹒跚的艰难行走在这个世界中，我错了。这不是我所yù求的，这里也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K城不过是一个充满了欺骗与谎言的墓园。如今我最为亲密的朋友康德已经远走，我也要选择我的道路了。

临行前我再次拿出Orange那一封封jīng美的散发着笔墨香气的信件，轻轻摩挲着。似乎有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抬起头望着天。呵，如今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啊。可我真的无法丢下它们，丢下我温润却又空幻的旧梦。待我平静下来，便将它们一封封叠好装进了外罩的口袋，然后行至邀约Orange相见的地方。那天天蓝蓝的，远方吹来的海风令人心醉，而同我相伴的只有Orange的那几十封信——或许故事本应至此结束，因为我已决意赴死。这个念头也从未如今这般明晰的徘徊在我脑中，让我感到温暖。我只身一人站在海边，随后便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了下去。片刻周遭的一切变成了淡蓝sè，我的观感也变得一片蔚蓝，温馨而明亮。随着体内的氧气耗尽，我本能的想呼吸，然而张开嘴却呛了一口又苦又涩的海水，同时鼻腔也有一种麻痹了的感觉。瞬时向上游弋的念头产生在我脑中，这让我很是气愤。求生的yù望呈现出来，却是如此的懦弱与卑鄙！于是我狠命的呛了一口水，不再挣扎和移动手臂。渐渐的，我的感觉模糊了，我嗅到了水流动的旋律，耳中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仿佛此时康德就在我的身旁微笑着，拉着我的手，将我引向水底深处明灿灿的宫殿。在有那么一瞬间我认识到这可能是幻象之后，意识突然间分崩离析，于是我认定自己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