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恋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1/2)
第4章 初恋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一个人的记忆就是座城市,
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
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
如果你不往前走,
就会被沙子掩埋。
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
可是只能往前走。
1
听歌,像私人的时代记录。在你丢弃的陈旧电脑中,曲库反复循环的那首,应该陪伴了最阴冷的时光。
2004年,搭乘大巴,从北京回到南京,租了青岛路的一间地下室,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劳动。二手笔记本喇叭很差,所有歌手都在破音。我每天捧着它打牌,一打十几个钟头,不分晨昏。但我技术太差,毫无章法可言,唯一的优势是打字快,甚至创造了自己的战术,叫作废话流。
一发牌,我就在聊天框里跟玩家说话:“赤焰天使,好久不见,你娘舅最近身体好吗?”“天使不是白的吗?出门在外带什么赤焰,会炖熟的,年纪轻轻,过日子要小心。”“咦,你叫毛茸茸啊,多大面积毛茸茸的?”“毛茸茸你好,帮帮我可以吗,我跪着打牌的,你给我垫一下,我膝盖肿肿的呢……”
结果很多玩家忍无可忍,啪啪啪乱出牌,骂一句“我去你大爷的”就退出了。这样我靠打字赢了打牌,赚到胜率75%。后来慢慢不管用,我又想了新招。
我在对话框里讲故事。
系统发牌,我打字:“从前有个神父,他住的村子里最美的姑娘叫小芳。突然小芳怀孕了,死也不肯说是谁的孩子。村民就暴打她,要将她浸猪笼。小芳哭着说,娃是神父的。狂暴的村民一起冲进教堂,神父没有否认,任凭他们打断了自己的双腿。过了二十年,奇迹发生了。”
然后我就开始打牌,对话框里一片混乱,其他三个人在号叫:“我弄死你啊,发生了什么奇迹!娃到底谁的,神父疯了吗!你妹的,老子不打了,你讲话能不能完整点儿?”
辛勤耕耘,我的胜率再次冲到80%。
废话流名声大震,还有许多人来拜师。我一看胜率都在50%以下,头衔全部还是“赤脚”,冷笑拒绝。
正当我骄傲的时候,跟我合租的茅十八异军突起,自学成才。
这狗东西太无耻,他发明的属于废话流分支:诅咒术。比如,大家好端端地在打牌,茅十八发出一行字:“大慈大悲普度众生观世音菩萨,圣洁的露水照耀世人,明亮的目光召唤平安,如果你想自己的父母健康,就请复述一遍,必须做到,否则出门被车撞死。”
我能想象,他的对手在电脑前的表情,打个牌打出了生命危险,应该在预料之外。
当时强迫转发还不流行,被他这么一搞整个棋牌间里一片手忙脚乱,人人无心计算。一局没打完,他已经依次请过太上老君、耶和华、圣母马利亚、招财童子、唐明皇、金毛狮王谢逊、海的女儿……
我输了。
茅十八这人生活中安静沉默,连打电话都基本只有三个字:“喂。嗯。拜。”他成为废话流宗师,让我瞠目结舌。
2
我跟茅十八的友谊一直维持着,2009年一块儿自驾去稻城亚丁。他带着女朋友荔枝,开到冲古寺,景色如同画卷,层峦叠嶂的色彩扑面而来。
我知道茅十八的打算,他紧张得发抖。
他跪在荔枝面前,说:“荔枝,你可以嫁给我吗?”
才一句话,刚过逗号,他就哽咽了。
荔枝说:“怎么求婚也不多说几句,你真够惜字如金的。”
茅十八一边抽泣,一边说:“荔枝,你可以嫁给我吗?”
荔枝说:“好的。”
茅十八给荔枝戴戒指,荔枝偷偷擦了擦眼泪。我和其他两个朋友冒充千军万马,声嘶力竭地欢呼打滚。
2010年荔枝生日,茅十八送的礼物是个导航仪。大家很震惊,这礼物过于奇特,难道有什么寓意?
茅十八羞涩地说,他鼓捣了一个多月,把导航仪的语音文件全部换掉了。我兴奋万分,逼着荔枝开车,一起检验茅十八的研究成果。
这一尝试,我彻底回想起地下室岁月,茅十八称霸废话流的光荣战绩。
在开车兜风的过程中,导航仪废话连篇,带着南京口音:“完蛋,前面有摄像头。这盘搞不定喽,找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大哥你睡醒没有,这地址错的啵?”
突然等一个红灯,导航仪里茅十八严肃地说:“手刹还拉好了?万一倒溜怎么办?你不要按喇叭,按喇叭搞什么啊,前头是个活闹鬼的话马上来干你,你又干不过他,老老实实等不行吗,哦,你没按喇叭,算老子没讲……”
大家乐不可支,荔枝笑得扶着脑门,说:“你平时不吭声,怎么录音啰唆成这样?”
茅十八说:“上次去稻城,你不是嫌导航仪太古板,不够人性化吗,我就改装了一下,以后开车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荔枝拿起导航仪,随便一按,导航仪尖叫:“你不会是想关掉我吧,老子又没犯法,你关,你关,回头老子不做导航仪了,换根二极管做收音机,你咬我啊……”
所有人叹服。
3
2011年,茅十八和荔枝分手。
荔枝把茅十八送她的所有东西装个盒子,送到我的酒吧。
我说:“茅十八还没来,在路上,你等他吗?”
荔枝摇摇头,说:“不等啦,你替我还给他。”
我说:“他有话想和你说的。”
荔枝说:“无所谓了,他一直说得很少。”
我说:“荔枝,真的就这样?”
荔枝走到门口,没回头,说:“我们不合适。”
我说:“保重。”
荔枝说:“保重。”
那天茅十八没出现,我打电话他也不接。去电子城找到他的柜台,旁边的老板告诉我,他好几天没来做生意了。
过了段时间,在一家小酒馆偶尔碰到,他喝得很多,面红耳赤,眼睛都睁不开,问我:“张嘉佳,你去过沙城吗?”
我想了想:“是指敦煌?”
他摇头说:“不是的,一座奇怪的城市,里面只有沙子。”
我说:“你喝多了。”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那是他在这座城市喝的最后一杯酒。
4
就这样,荔枝的纸箱子放在我的酒吧,茅十八从来没有勇气过来拿。
有天店长坐我的车回家,拿个导航仪出来玩,我看着眼熟,店长撇撇嘴说:“乱翻翻到的。”
她一开机,导航仪发出茅十八的声音:“老子没得电了你还玩。”
吓得店长鸡飞狗跳,说见鬼了,抱头鼠窜。
我打电话给茅十八:“喂,东西要不要?”
茅十八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了,明天回老家泰州。”
我说:“回去干吗?”
茅十八说:“家里在新城商业街替我租个铺子,我回去卖手机。”
我忽然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应该安慰,还是鼓励,刚想挂手机,茅十八说:“卖手机挺好的,万一碰到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成就一段姻缘,人生美满。”
他自己笑了一下,那声轻轻的笑,带着说不清的疲惫。
我说:“你加油。”
茅十八说:“保重。”
我说:“保重。”
5
2012年8月,我心情糟糕,开车往西,在成都喝了顿大酒,次日突发奇想,打算去稻城看看。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开着导航仪,沿途听茅十八的絮絮叨叨,一会儿“跑那么快作死,掉沟里面我又不能帮你推”,一会儿“一百米后左拐了,他娘的你慢点儿”,倒也不算寂寞。
我觉得茅十八真是天才,电量报警亮红灯,导航仪疯狂地喊:“老子没得电了老子没得电了,你给老子点儿电啊!”
我差点儿笑出来,赶紧插电源。
翻过折多山、跑马山、海子山、二郎山,想看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话,要自己爬上去。我觉得很累,于是带着导航仪徒步,驻足冲古寺。绿的草、蓝的水、红的叶、白的山,我看着这一场秋天的童话发呆。
导航仪突然“嘟”的一声响了。
那声音不再带着方言,而是字正腔圆,是茅十八努力地说着普通话,被我们嘲笑过的普通话。
从第一句话开始,我拿着导航仪的手,就不停颤抖。
茅十八说:
“荔枝,你又到稻城了吗?这里定位是冲古寺,我向你求婚的地方。抵达这个目的地,我就会对你说:因为是最蓝的天,所以你是天使。你降临到我的世界,用喜怒哀乐代替四季,微笑就是白昼,哭泣就是黑夜。”
“我喜欢独自一个人,直到你走进我的心里。那么,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欢独自一个人。”
“我想分担你的所有,我想拥抱你的所有,我想一辈子陪着你,我爱你,我无法抗拒,我就是爱你。”
“荔枝,我在想,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是我们结婚一周年呢,还是带着小宝宝自驾游呢?”
“我站在那一天的天空下,和今天的自己,一起对你说,荔枝,我爱你。”
听着导航仪里茅十八的声音,我的眼泪涌出眼眶。
那一天在云影闪烁的山坡上,草地无限柔软,茅十八跪在女孩前,说:“荔枝我爱你。”
今天在云影闪烁的山坡上,草地无限柔软,茅十八的影子跪在女孩的影子前,说:“荔枝我爱你。”
这里无论多美丽,对茅十八和荔枝来说,都已经成为沙城。
一个人的记忆就是座城市,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
沙城,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它只是你的记忆。
偶尔梦里回到沙城,那些路灯和脚印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而你无法碰触,一旦双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轰隆隆地崩塌。把你的喜笑颜开,把你的碧海蓝天,把关于我们之间所有的影子埋葬。
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过。
我从你们的世界路过,可你们也只是从对方的世界路过。
哪怕寂寞无声,我们也依旧都是废话流,说完一切,和沉默做老朋友。
猪头的爱情
我大醉,想起自己端着泡面,
站在阳台上,看校园的漫天大雪里,
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
他们互相依靠,一步步穿越青春。
四个大学室友,睡我上铺的叫猪头。
到了盛夏时分,天气太热,压根儿睡不着。
宿舍的洗手池是又宽又长一大条,猪头热得受不了,于是跑过去,整个人穿条裤衩横躺在洗手池里。凉水冲过身体,他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结果同学过来洗衣服,不好意思叫醒他,就偷偷摸摸地洗,冲洗衣服的水一倒,沿着水池差点儿把猪头淹没。
猪头醒过来之后,呆呆照着镜子,说:“咦,为啥我这么干净?”
猪头想买好用的电风扇,但身上钱不够。他买沓信纸,写了篇小说,投稿给《故事大王》,打算弄点儿稿费。
他激动地将稿子给我看,我读了一遍,肝胆俱裂。故事内容是男生宿舍太肮脏,导致老鼠变异,咬死了一宿舍人。
他问我怎么样,我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说:“尚可,姑且一试。”
稿子被退回来了。
猪头锲而不舍地修改,改成男生宿舍太肮脏,导致老鼠变异,咬死了来检查卫生的辅导员。
稿子又被退回来了。猪头这次暴怒,彻夜不眠,改了一宿,篇幅增加一倍。
这次内容是,男生宿舍太肮脏,导致老鼠变异,咬了其中一个学生。学生毕业后成了《故事大王》的编辑,虽然明明是个处男,却得梅毒死了。
稿子这次没被退,编辑回了封信给他,很诚恳的语气,说:“同学,老子弄死你。”
猪头放弃了赚钱的梦想,开始打游戏。他三十块钱,从旧货市场买了台二手小霸王,打《三国志2》。
他起早贪黑地打,一直打到游戏卡出问题,居然生生被他打出来六个关羽、八个曹操。
那年放假前一个月,大家全身拼凑起来不超过十元。于是饿了三天,睡醒了赶紧到洗手间猛灌自来水,然后躺回床位保持体力,争取尽快睡着。
第四天大家饿得哭了。
班长在女生宿舍动员了一下,装了一麻袋零食,送到我们这儿,希望我们好好活着。当时我们看着麻袋,双手颤抖,拿起一根麻送进嘴里,泪水横流。
靠麻袋坚持三天,再次陷入饥饿。我记忆犹新,后半夜猪头猛地跳下床,其他三人震惊地盯着他,问:“你去哪儿?”猪头说:“我不管我要吃饭。”我说:“你有钱吃饭?”猪头擦擦眼泪,步伐坚定地走向门口,大喊:“我没有钱,但我不管我要吃饭。”我们三人登时骂娘,各种恶毒的话语,骂得他还没走到门口,就转身回床,哭着说:“吃饭也要被骂,我不吃了。”
清早猪头不见了。我饿得头昏眼,突然有人端着一碗热汤递给我。我一看,是猪头,他咧着嘴笑了,说:“我们真傻,食堂的汤是免费的呀。”
全宿舍泪洒当场。
猪头喃喃地说:“如果有炭烤生蚝吃该多好呀,多加蒜蓉,烤到吱吱冒水。”
猪头恋爱了,他喜欢外系一个师姐,但没有追求方式,日日守在开水房,等师姐去打开水。
他又不敢表白,师姐将开水瓶放在墙边,一走远,猪头就把她的开水瓶偷回宿舍。一个月下来,猪头一共偷了她十九个水瓶。
作为室友,我们非常不理解,但隐约有点儿兴奋,我们可以去卖水瓶了。
一天深夜,猪头说:“其实我在婉转地示爱。”
我大惊,问:“何出此言?”
猪头说:“我打算在毕业前,偷满她五百二十个水瓶,她就知道这是520(我爱你)的意思了。”
大家齐齐沉默,心中暗想:我去你大爷的。
那时候的男生宿舍,熄灯以后,总有人站在门外,光膀子穿条内裤煲电话粥。他们扭动身体,发出呵呵呵呵的笑声,窃窃私语。
每张桌子的抽屉里,打废的ip电话卡日积月累,终于超过了烟盒的高度。
猪头很愤怒,继而冲动,决定打电话给暗恋的师姐,一个叫崔敏的商学院女孩。
电话那头,崔敏的室友接的,说她已经换宿舍了。
猪头失魂落魄了一晚上。
第二天,食堂前面的海报栏人头攒动,围满学生。我路过,发现猪头在人群里面。出于好奇,我也挤了进去。
海报栏贴了张警告:某系某级崔敏,盗窃宿舍同学人民币共计两千元整,给予通告批评,同时已交由公安局处理。
大家议论纷纷,说真是人不可貌相,美女也做小偷。
我拉了下猪头,他攥着拳头,双眼饱含泪水。
虽然我不明白他哭什么,但总觉得心里也有些难受。猪头扭转头,盯着我说:“崔敏一定是被冤枉的,你相不相信?”
当天夜里,猪头破天荒地去操场跑步。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不惜体力地跑。一圈两圈三圈,他累瘫在草地上。
他躺了半天,挣扎着爬起来,猛然冲向女生宿舍,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他。
后来,猪头白天旷课,举着家教的纸牌,去路边找活儿干。
再后来,在人们奇怪的眼光中,猪头和师姐崔敏一起上晚自习。
到寒冬,漫天大雪,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
几年前曾经回到母校,走进那栋宿舍楼。站在走廊里,总觉得推开308,门内会团团坐着四个人,他们中间有个脸盆,泡着大家集资购买的几袋方便面,每个人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在网吧通宵,忽而睡觉忽而狂笑。我们在食堂喝二锅头,两眼通红,说兄弟你要保重。我们步伐轻快,在图书馆,在草地,在水边喝啤酒,借对方的ip卡打长途,在对方突然哭泣时沉默着,想一个有趣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想起猪头狂奔在操场的身影,他跑得精疲力竭,深夜星光洒满年轻的面孔,似乎这样就可以追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我们朗读刚写好的情书,字斟句酌,比之后工作的每次会议都认真,似乎这样就可以站在春天的丛永不坠落。我们没有秘密,我们没有顾虑,我们像才华横溢的诗歌,无须冥思,就自由生长,句句押韵,在记忆中铭刻剪影,阳光闪烁,边缘耀眼。
猪头结婚前来南京,我们再次相聚。
不用考虑一顿饭要多少生活费,聊着往事,却没有人去聊如今的状况。因为我们还生活在那首诗歌中,它被十年时间埋在泥土内,只有我们自己能看见。
我们聊到宿舍里那段饥饿的岁月,笑成一团。
猪头拍着桌子喊服务员,再来一打炭烤生蚝,多加蒜蓉,烤到吱吱冒水就赶紧上。
他高兴地举起杯子,说:“我要结婚了,大家干一杯。”
猪头的太太就是崔敏。
很快他喝多了,趴在酒桌上,小声地说:“张嘉佳,崔敏没有偷那笔钱。”
我点头。
他说:“那时候,所有人不相信她,只有我相信她。所以,她也相信我。”
我突然眼角湿润,更用力地点头。
他说:“那时候,我做家教赚了点儿,想去还给钱被偷的女生,让她宣布,钱不是崔敏偷的。结果等我凑够了,那个女生居然转学了。”
他说:“听到这个消息,崔敏哭成了泪人。因为啊,从此她永远都是个偷人家钱的女生。”
我有点儿恍惚。
他举起杯子,笑了,说:“一旦下雨,路上就有肮脏和泥泞,每个人都得踩过去。可是,我有一条命,我愿意努力工作,拼命赚钱,要让这个世界的一切苦难和艰涩,从此再也没有办法伤害到她。”
他一字一句地说:“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以后我也会一直这么做的。”
我大醉,想起自己端着泡面,站在阳台上,看校园的漫天大雪里,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他们互相依靠,一步步穿越青春。
十年醉了太多次,身边换了很多人,桌上换过很多菜,杯里洒过很多酒。
那是最骄傲的我们,那是最浪漫的我们,那是最无所顾忌的我们。
那是我们光芒万丈的青春。
如果可以,无论要去哪里,剩下的炭烤生蚝请让我打包。
初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我会承诺很多,实现很少,
我们会面对面越走越远,肩并肩悄然失散。
你会掉眼泪,每一颗都烫伤我的肌肤。
你应该留在家里,把试卷做完,
而不是和我一起交了空白纸张。
对不起,爱过你。
1
加班后午夜12点,去一家熟悉的酒吧喝酒。大家互相摸来摸去,我没有兴趣摸同事田园犬,田园犬也没有兴趣摸我,两个人呼啦啦喝了好多。
田园犬说:“你知道八卦游龙掌讲究的是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吗?”
我说:“制什么制,不如制服诱惑。”
田园犬当场翻脸:“严肃话题,你也严肃一点儿好不好?”
我心想,八卦游龙掌很严肃吗?
田园犬说:“所以说,在爱情里,一定要先去追求别人。”
我说:“追什么追,太没面子了。”
田园犬说:“一定要先追,因为你先追,顶多一开始丢点儿面子。如果追到了,就说明你研究了她的爱好,迎合她的喜怒,你已经慢慢渗透她的生活。等你厌倦她了,她却已经离不开你。因此,在结局里,一般提出分手的,都是先追求的那一个。”
我大惊失色:“太卑鄙了,虽然我不想听,但你多说一点儿。”
田园犬举杯:“喝起来。”
透过金黄色的啤酒,我突然发现,每个女人都有了姿色。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酒色。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慢慢地,当她不放心自己,才把生命托付给你的时候,你已经先发制人,先发离开。
2
我六年级和班长同桌,她总拿第一名,我拿第二名,因此她是大队长,我是中队长。
大队长和中队长的最大区别,在于举行仪式的时候,她大声喊:“赖宁,你是我们的骄傲!”而我站她旁边,认真地行少先队礼,她不喊完,我不能把手放下来。
有一天,来了个胖胖的班主任。她在上面自我介绍,我们在下面议论纷纷。
班长:“长得真胖。”
我:“这么胖,炖汤一定很好喝。”
班长:“才吃早饭你又饿了?”
我:“这么胖,我一定要得到她。”
胖胖的班主任宣布了一条最新规则,每天都要睡午觉,谁不守规矩探头探脑,班长就把他的名字记在本子上。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被班长写在本子上。唉,真想改名叫作懋罱綮,记我名字的时候,也让她多写几笔。
她越是记我名字,我越是不安分,心想,总有一天,一刀砍断她脸部肌肉,再一刀割断她文胸带子。
我之所以知道她六年级就戴文胸,是一次她又记我名字,我怒不可遏,伸手抓她辫子,被她逃脱,再抓,抓到一根松紧带,大叫:“哇,这是什么?没事把自己五大绑干什么?”
结果她号啕大哭。
结果我要喊家长。
妈妈告诉我,这叫作文胸,男孩子不能随便抓。
我心想:不是说应该抓好文化,文胸也算是文字辈的,为什么不能抓?
等我长大后,再一次抓到文胸,悲哀地想,小时候没有抓好文化啊,现在抓文胸都只能抓到a罩杯,抓不到d罩杯的。
3
迎接期末考试,终于不用午睡。班长带了一本课外读物,《小王子》的绘图本。她借给全班人看,我就硬憋着,不问她借。
全班人看完了,她在后面出着黑板报,我偷偷过去:“借给我看看好不好?”
班长:“不借。”
我:“你借我看,我送你文胸。”
班长咬住嘴唇,不理我了。
我恼羞成怒,暗想,这又哪儿触犯你了!
在期末考试前,胖胖班主任给大家算总账,所有被记名字的都要在水泥地上打手背。
一个一个被点名,我都做好从早上打到晚上的准备了,结果始终没有叫到我。
我心想,这个胖子,难道真的被我得到了?
期末考试后,小学毕业了。
班长送我一个包裹,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是那本《小王子》绘图本。
一是那个记名册。
我打开记名册,发现密密麻麻的记录里,每一天,都有一个名字被圆珠笔涂成一个蓝块。
送我这个东西干什么?我莫名其妙。
直到初中,我的智商终于提升到一百之后,我才突然明白,本子每页的蓝块下,一定是我的名字!
在她交本子之前,把我的名字都涂成了蓝块。
我冲回家,翻箱倒柜,找到了那个记名册,在最后一页找到了电话号码。
可是我打那个电话号码时,班长已经搬家了。谁也不知道班长搬到了哪里。
于是在我的记忆里,班长永远成了一个美人。
于是我的初恋,发生且被我察觉时,已经到了大一。
4
大一参加各种社团,忙得不亦乐乎,刷着存在感,而很多事情忘却了。食堂聚餐,网吧包夜,生活费得飞快。女孩子姜微从外地来找我,给我一条绿箭口香。
我:“这是什么?”
姜微:“口香。”
我:“顶饱吗?”
姜微:“你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我:“没有钱吃东西,哪儿来钱打电话。”
姜微:“那这张电话卡你拿着。”
我:“物质生活都无法保障,精神文明就算了。”
姜微:“那这张银行卡你拿着。”
她穿着天蓝色的滑雪衫,短发,低着头,目光藏在刘海下。我恍惚记得,她来我们学校找同学,偶然相逢,是我先邀请她去公园散步,散着散着,她说下次再来找你。
后来我和姜微打了半年电话。
我发现一个重要的讯息,女孩想我的时候,都是在打电话的时候哭。妈妈想我的时候,都是挂了电话后哭。
再后来,我发现很要好的朋友喜欢姜微。
于是我问姜微借了一千五百块。
我把这十五张一百块压在枕头底下。
没有钱去吃饭的时候,不碰它。
没有钱去网吧的时候,不碰它。
五年之后,朋友和她结婚了。
我送了一千五百块的红包。
这个红包里的十五张一百块,都被枕头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我终于还掉了这十五张一百块,留下了一张绿色的口香的包装纸。
这张绿色的口香包装纸,也被枕头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5
高三复读,去了个小镇高中。我没寄宿,父亲将我安排在教师楼边上的一栋两层小土房里。楼上住的是我,楼下住的是退休老校长。
永远有电,永远有水,通宵看武侠书从来不用手电筒,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生活自由奔放。
班主任是个孤独而暴躁的老女人。我经常因为她的孤独,被喊过去谈心;因为她的暴躁,谈完之后被怒骂。
悲愤之下,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早操不出,晨读不去,心情一旦不好,连课都不上。
这叫什么?
魄力。
6
一天大清早,有人敲门。我开门,一个女生拎着塑料袋子。
我心想,干什么,大家都没发育完,做不起来生意。
女生:“你没吃早饭吧?”
我:“不吃。”
女生:“别人托我带给你的。”
我:“别人是什么人?”
女生:“别人不想告诉你,不要就算了。”
我:“不想告诉我?那就是不用我还了吧?”
女生:“送你的为什么要还?”
我:“别人真好。”
女生走了,我一边吃着麻团和豆浆,一边心想,别人太穷了,早饭送这个。
我班有朵校,疑似别人。她聪慧又美丽,成绩年级第一,除了家境贫寒没有缺点。
我的愿望是用法律制裁校同学,或者枪毙,或者帮我考试,以上二选一。
同桌的愿望是用法律制裁门卫,这样可以半夜偷偷溜到录像厅看片子,看到一半喊老板换片!
几年后,同桌被法律制裁了,他在承德当包工头,偷税漏税拖欠工资,被判入狱三年。
其实我当年就知道这个同桌并非等闲之辈,某日约我去城里打游戏,他居然还带了一个胖胖妹。
打到半夜,他问我借钥匙,说要和胖胖妹住过去。我沉迷打街霸,用钥匙和他换了十几个铜板。
第二天大早出了状况,他们下楼被退休的老校长看见了。天色蒙蒙亮,老校长看不清两人的脸,但从我房间出来的一男一女,按逻辑男的应该是我。
班主任找我谈话,脸色凝重。
教导主任找我谈话,脸色凝重。
话题涉及同居之类的字眼,令我猝不及防,心灵震荡。
我正在绝望地等待校长找我谈话,接着便要锒铛入狱。我是个流氓,刚成年的流氓。不久之后很有可能发生这么一件事:一个还没有摸过女生小手的流氓,在牢里哭得喘不过气。
然而校长没找我,老师们也不提这事了,突然间烟消云散,害我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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