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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多希望时光静默,日光藏匿丑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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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一定是在前世修行的时候偷懒打瞌睡了,每每到手的幸福总是接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摔落在地上,碎裂成无数块细小的碎片。

我离开陈家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雨水冲刷干净绿化植物上的微尘,花草在迷蒙的雨气里显得格外苍翠。

陈老爷子宠爱的那条德国黑贝有气无力地趴在狗舍里,看到我竟没有气势汹汹一通乱吠,大概它也知道它的主子病了吧,也许即将改朝换代,它喝香喝辣的美好时代就要过去了。

许伯问我:“少奶奶,您去哪?”

我下意识地说:“回家。”说完之后我陷在后座里发愣,我哪还有家呢?我早就没有家了……也许本来梓园会成为我的家,可是现在这个可能就像华丽的泡泡,在最灿烂的阳光下啪的一声破灭了。

“还是先回梓园吧。”车窗外的景物变成一幅飞速向后拉扯的画卷,雨点打在玻璃上,汇成一道又一道水痕。

我突然很想我的爸爸和妈妈,如果他们还在的话,我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不会让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如果他们还在的话……

我才进门,陈梓郁的电话就打来了。

“在干吗呢?”

“刚睡醒。”我理所当然地撒谎了。

“嗯,睡眠质量不错嘛。”他在那头轻笑,“真羡慕你,今天我一到公司就忙死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用撒娇的口吻抱怨,我的心不由得一软,继而是酸楚难耐,我要竭力忍住才能不让泪意上涌:“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这样啊,还能每天提个鸟笼上街调戏良家妇女,开着保时捷飙车,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我才不要。”

“那你要什么?”我踢掉鞋子,穿上拖鞋,把自己抛到沙发上,几万块的沙发真不是白贵的,舒服得让我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我只要你。”陈梓郁说完也不好意思了一下,“我现在说话好像蛮恶心的……可我就是忍不住对你一直说情话。”

“也许这本来就是你的兴趣爱好,只是以前没有发现罢了。”我和陈梓郁像一对甜蜜的恋人一样,说着这世间最无聊的情话,一个温情脉脉,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情深;一个状若无事,可耳朵听到的每一句甜蜜,落到心里就是无尽的痛。

“对了,有件事我昨天就想和你说,可是你一副很累的样子。你听了也别担心,记得凡事有我。”

“什么事,你说吧,我心理素质很强的。”还有什么事能比重温噩梦更糟糕的呢?

“夏其刚出现了……昨天他到公司来找过我,我不在,他留了姓名和手机号码,后来我打过去的时候却没人接。他有没有找过你?”

我闭上眼睛,要是很努力才能忍住不大吼出声。命运到底有多恨我,才会一次次阴错阳差地把我推向一个又一个深渊?

“昭昭?”

“嗯,没呢,他没找过我……也许他是想讹点钱,他很快会再找你吧。”

“我也这么想。所有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大事,你别太担心了。”

陈梓郁和我又聊了几句,他等下还有个会议要开,只得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

我在沙发上不知趴了多久,力气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我在厕所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子里的人,我告诉自己:顾昭昭,你还有最后一个月时间,然后,所有的游戏就都结束了。

我安安心心地做了几周陈太太,每天在家为陈梓郁洗手做羹汤,吃完饭和他一起洗碗,然后手牵扯着手在小区附近散步。

如果遇上下雨天,我们便一起挤在沙发上看电影,恐怖片或者爱情片,文艺片或者商业片,什么片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和陈梓郁接吻,温柔而绵长地,小心翼翼地,但没有更多。

陈梓郁以为我还没有准备好,总是紧紧地抱着我,努力压抑自己,在我耳边轻声说:“昭昭不要紧,我会等你,我的小妻子。”

再接下来的几周,我逐渐变得挑剔又爱发脾气,无缘无故就对陈梓郁一通吼。他被折腾的一头雾水,可是无论我怎么欺负他、咒骂他,最后他都会过来抱住我,对我说:“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别拿我的错误惩罚自己啊。”

有时候他明明没有错,还硬求我的原谅。

我那时才知道,陈梓郁是这样一个懂得爱的人,愿意为了爱的人改变自己、收敛脾气、处处容忍。能做他妻子的人该是多么幸福,上辈子不知要修行几百年,才能换来今世他的一颗真心。

而我一定是在前世修行的时候偷懒打瞌睡了,每每到手的幸福总是接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摔落在地上,碎裂成无数块细小的碎片。

一个月期限快到的某一天,我在厕所的洗手台上放了作假的验孕试纸,红色的两道杠。我看着陈梓郁走进厕所,等着他出来质问我,结果他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才出来,看到我的坐姿犹如日军的碉堡,他冲我英俊无比地笑了笑。

最后还是我忍不住追着他问:“你没看到那个东西吗?”

陈梓郁愣了一下,然后揉揉我的头发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出去看电视吧,我今天要加班。”说着他转过身不看我,专心看策划书。

我把验孕纸丢在他的策划书上:“现在看到了吧?”

他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将试纸丢进身边的纸篓:“你看电视去吧,我今天真的很忙。”

“你不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想知道孩子是谁的吗?”我残忍地问。

陈梓郁还是没有转身。

我双手捧住他的头,强迫他与我对视,我一了一句地告诉他我纺织的诺言:“陈梓郁,我怀了别人的孩子。”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睁开之后又闭上,反复几次,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我以为他会怒不可遏,谁知他竟说:“我们一起养大他吧。”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昭昭,你是浊在和我玩恶作剧啊?你别开这种玩笑,我受不了的。”他问我。

“你醒醒吧……陈梓郁,我怀了别人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是骆轶航,我的初恋,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我将“唯一”两个字咬得极重,如愿看到陈梓郁瞬间发白的脸孔。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突然发现对于伤害别人这种事情,我是那么驾轻就熟,对,几年前我也是这么对骆轶航的,“我爱骆轶航,我们曾经分开并不是因为不相爱,如今他明白我过去的苦衷,愿意接受身心破碎的我,我们仍彼此吸引……我们决定再在一起了,所以你会祝福我们,是不是,陈梓郁?”

陈梓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白得如纸,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他的喉咙处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但是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语言,然后只听咚的一声,他竟如一栋旧楼,轰然倒塌。

陈梓郁摔倒地地板上,身体蛘曲成拱形,他捂着喉咙指着前方说:“药……药……”

我手忙脚乱地将整个屉子都抽出来,将东西都倒在地板上,终于在杂物中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药瓶。

我曾听梓珏说过,陈家的男丁都有遗传性的哮喘,可是我从未见陈梓郁犯病, 以为他早就康复了。

陈梓郁喷了几口药,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的一只手抓着药瓶,一只手紧紧拽着我的手:“昭昭……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确定他不会有事之后,从他的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离开梓园时给陈梓郁的助理丁格打了个电话,然后又给沈玉芳打了一个电话。

挂了电话,我站在梓园门口暖白色的路灯柱下,突然觉得虚弱无比。

刚刚建起的美好世界再次灰飞烟灭;刚刚萌芽的温暖感情再次离我而去;刚刚开始卸下心防鼓起勇气爱我的男的,再次被我伤得鲜血淋漓,在爱的背叛中灰心……

我福薄命贱,明知道凡是好的自己都留不住,却还是抱着奢望想要拥有,最后仍是落得一个伤人又伤己的结果……

我的世界该落幕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向车水马龙的路中间,我望着那辆向我直冲过来的卡车,告诉自己:再一下,再忍一下下,我马上要见到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我闭上眼睛,身体突然被人用力一扯,落入一个温暖而颤抖的怀抱,刺耳的刹车声划过昏暗的夜空,司机的咒骂声随之而来:”走路不长眼睛啊?要找死闪远点好吗?别来连累老子!”

“师傅,说话注意点……我们有不对的地方跟你道歉,但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了。”骆轶航不卑不亢地与司机对视,后者败下阵来,小声嘟囔着发动车子离开。

骆轶航终于低下头望我,眼神深幽如海:“你怎么了?陈梓郁怎么没有陪你?”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你监视我们?”骆轶航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并不是出于偶然。

他的脸上出现难堪的神情:“我监视你们?你就当我有病犯贱吧……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意思?你这么狼狈不是白白让我开心?”

我推开骆轶航:“不关你的事,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我向前走了几步,嘴里喃喃着“不想看到你”,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倒。消毒水的气味,刺眼的灯光,无数张从我眼前晃过的陌生脸孔,我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漂浮在蔚蓝的深海里。我像是醒着,又像是睡了,意识在混沌的灰色地带沉沦起伏。

我就这样半梦半醒地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骆轶航。

他胡子拉碴,双目布满血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在确定我真的醒了之后,他握紧我的手放在唇边。

我浑身没什么力气,但仍一点一点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扭过头,闭上眼睛。阳光落在我的眼皮上,轻微的重量和温度让我想哭。

在我的坚持下,下午我就出了院,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是已无大碍。我坐在医院大厅绿色的木长椅上,看着地上条纹状的光斑,耳边有孩子哭叫和病人家属交谈的声音,我的心里静极了。

骆轶航办妥了所有手续,他向我走来的时候脚步很急,快要走到我跟前时却又慢了下来。

我沉默地望着他,五年之后,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直视这个我从十六岁爱到现在,不知道爱是否还存在的男人,这个在我伤害他之后拼了命地证明自己的能力,在成功之后无数次试图羞辱我、践踏我的男人,这个在得知我结婚之后用暴力占有我的男人,这个不顾我的眼泪和哀求,让我重温噩梦的男人……

他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蹲下身,微微仰着脸看我,手指颤抖而冰凉地握住了我的手:“昭昭……”

上次在西餐厅的包厢里,我发现了他鬓角的白发,这一次他风霜的痕迹又重了一些,他彻底从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蜕变成了带着淡淡沧桑味的男人。其实,骆轶航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许多和他同龄的男子正谈着小打小闹的恋爱,烦恼着工资单上微薄的数字,流连于网络游戏和情色网站,没心没肺地挥霍着青春。

他当然是英俊的,但是沧桑如中年人。

我觉得心酸,为骆轶航,也为我自己。

我站起身,骆轶航拽着我的手跟在一旁,踏出医院大门的刹那,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来。

他问我:“去哪?”

我眯着眼睛看他,轻轻地说:“我想回家。”

他说:“好。”他打开车门,送我上车,然后发动车子。

“梓园不是我的家。”我提醒他。

“我知道。”他专注地开车。

“二伯家也不是我的家。”

“我知道。”

我越发困惑:“你的家更不是我的家。”

“我也知道。”他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任性发脾气时那样有耐心,“你闭上眼睛休息会吧,会是一场长途旅程。”

我想了想,终究没有再问,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也许我应该赶跑骆轶航的,那天晚上我真的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我现在真的无助极了,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小心翼翼,我意兴阑珊,我们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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