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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打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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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冬日的寒风依然萧瑟,卷起一地落叶,呼呼地吹打着红墙内的数株红梅。

较之以往,今日的东宫更显冷清,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两名负责照料花草,洒扫庭院的宫人差事不多,早早便干完自己的活计。

她们却没有闲心回屋取暖。

阿月和阿南两人将台阶上的残雪扫净,方便让自己坐下,再将一个炭盆搁放在脚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今日发生的大事。

“阿南姐姐,你说,这太子妃的命途是不是太过艰难?”阿月哀叹一声,转过头去问同伴。

阿南手撑着下巴,悲伤地摇摇头,语声里尽显惆怅。

“谁说不是呢,太子妃嫁过来两年,不受太子殿下喜爱。好好的一个姑娘,在东宫蹉跎了两年,到头来还要被赶出去,这也就罢了。这会,在她要离宫前,陪太后去进个香,都能摊上事。老天爷竟是连点希望都不给她。”

“大家都说那些刺杀太后的杀手,是来自东晋的,受太子妃指使。非但如此,东晋还是存了心思让太子妃笼络西晋朝中能臣,暗中与西晋对抗,以待时机突袭西晋。这事你信么?”

阿月见阿南如此大胆,心头一跳,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眼观四方,在阿南耳边悄悄道:“你话别乱说,这些话只是私下里流出来的。张总管交代了,任何人都不准议论此事,我们两人的话传到别人耳里,也别想好过。”

阿南自责又无奈,“我糊涂了。我只是替太子妃感到不甘。”

阿月再叹:“我们两人信也没用,我们只是下人,在陛下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如今,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太子妃在东晋也没人帮衬她,不知是否能挨过一劫。先前,太子殿下虽不喜欢太子妃,但他的确是没让人伤过太子妃一根头发。”

阿南顿时不再说话。

她抬起脑袋,天际的余晖已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一轮皎洁的明月正缓缓地攀爬上枝头。

“你相信世上真的有神明吗?”阿南的眼里腾起些许光彩。

阿月迟疑一瞬,点点头。

阿南激动地拉着她,往阶前走几步,撩开冬衣的裙摆。

“我们能为太子妃做的不多,这种时候,也只能拜一拜神明,祈求神明保佑太子殿下及时醒来,保佑太子妃无恙。”

阿月侧头看阿南,不忍戳破她的幻想,便跟她虔诚地对月叩拜。

在她们印象里,年轻的太子妃没事只会在东宫里,拨弄花草,看点闲书。平日里,太子妃遇见他们这些宫人,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会和他们说些他们从没听过的故事。

太子妃不像从小被拘泥在深宫里的女子,更像是在草原里自由成长的精灵,也不似其它贵人般趾高气扬,亦或是生硬作伪。

那般明媚灵动的女子,不会有那么深的城府。

不多时,一人用剑鞘轻叩阿南的肩,对两人道:“你们两个,不必拜了。”

阿南回眸一看,认出这是太子的近身侍卫乘风。

乘风是太子亲自选的人,确实忠心。

在太子昏迷期间,他日日守在太子殿门口,从未有过其它想法。

阿南的手尚是阖着。

她的眼里溢出几分失落,“不拜能怎么样,我们只有这个方法……”

说话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清淡的冷杉味袭入鼻尖。

阿南一转眼,便觑见一角洁白的衣袍。

再往上看……

阿南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男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她终于回过神来,万分欣喜地叩头,拜月拜得更为殷切。

神明真的显灵了!

*

月已挂上柳梢头,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

黑夜为养心殿的每一片瓦都笼上灰蒙蒙的色泽,覆盖了殿内的剑拔弩张。

容茶跪伏在西晋帝后面前,神容憔悴,目中平添些许涩意。

自打从法华寺回来,她还未来得及收拾,满头乌发凌乱地垂散至腰际。

颊上和衣上尚沾着几滴血,血得刺目。

这些血并非她的,而是属于那只波斯猫的。

想起在法华寺的情景,她的一颗心仍是在沉沉下坠。

当她冲到太后面前,要挡下刺客的那一剑时,猫不知从哪里蹿过来,替她挨了一剑。

对人来说,不算太严重的一剑,对猫来说,几乎致命。

剑尖没入猫的身体内,血花四溅,些许血沫溅洒到她的脸上,尚带着新鲜的热乎劲。

猫中了剑,失了力气,从她的怀中一路往下滑,在素色的衣裙上划过几道刺目的血痕。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周遭抓刺客的动静,以及救火的动静,她全都看不到。

她的眼里只余满目的红,还有怀里带着那只余温的猫。

猫在阖眼前,还会记得将肉垫置放在她的手心,并眨了几下眼睛,软软地“喵”了几声。

温热的肉垫在她掌心留下殷红的梅花印。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可那影子看不见摸不着,只给她的心留下一阵剧烈的抽痛感。

她仿佛被黑暗沉郁的气息包裹,悲从中来,却不得宣泄。

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她都是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太子妃,陛下在问你话呢。”耳边响起宫人提醒的声音。

容茶堪堪回过神来。

这才发觉,一双腿僵硬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股股寒意钻入四肢百骸,她好似也感觉不到。

容茶掀开眼皮,可以看到西晋皇帝坐在前方的御案前,神情严肃,目中有凛冽的锋芒乍现。太后及皇后端坐在皇帝身侧。

只听皇帝凛然问道:“太子妃,法华寺的那批刺客可与你,还有东晋有所瓜葛?”

容茶的思绪繁乱,听得皇帝这般发问,她咬了咬牙,强撑起精神来。

无论如何,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去。

容茶端正了容色,挺直脊背,镇定道:“这些刺客,跟我和东晋无关。”

忽闻身侧传来一阵嘤嘤的啼哭声。

容茶转眸便见宁贵妃在拿着帕子拭泪。

宁贵妃也不管脸上的妆是不是全花了。

她一个劲地瞪着容茶,眼里淬满了怨毒的神色。

“太子妃,到了这种时候,你何必否认。我都听人说了,小九是被你那只猫引入法华寺西侧的禅房,才有了后来的禅房走水。可偏偏,刺客就在禅房走水时出现,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好好的佛门圣地,你为何要带只猫?依我看,你一开始就吃透了小九的性子,想要转移侍卫们的注意力,好让杀手趁虚而入。”

这番话,像是咬定容茶就是始作俑者。

容茶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打量起宁贵妃丰富的神情来。

她盯着宁贵妃的眼睛,无所畏惧,仿佛在打趣般,“贵妃娘娘,刺客到底是听命于谁一事,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宁贵妃被容茶的目光一刺,神色有过瞬间的僵硬。

她紧攥着手心的帕子,帕子早被揉得不成样子。

不过片刻,宁贵妃已是恢复容色。

宁贵妃面朝皇帝,嗑了几个头,哀切地哭诉道:“陛下,小九的伤势,你也是知道的。他被人从禅房里救出来的时候,身上被烧到多处,差点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小九视太子妃为嫂子,一向待她恭敬有加,臣妾竟不知太子妃竟狠心至斯,为了刺杀太后,居然还利用了小九。”

“陛下,你可千万要为小九做主啊!”

皇帝抬手,揉着眉心。

九皇子被人送回来的时候,他亲自去看过。九皇子确实伤得很重,全身上下,没有几处部位是完好的。

对此,他确实是感到愤怒的。

宁贵妃算是近几年最受他宠爱的女人,倘若他不为九皇子做主,便容易失了颜面。但容茶是东晋公主,此事涉及到东晋和西晋两国。在事情没彻查清楚前,他亦是不能贸然对容茶做出惩戒。

皇帝示意宁贵妃先不要说话。

他目光直视容茶,正色道:“太子妃,你可知,法华寺的那批刺客都已经招认,称他们是受你指使。而且,他们的手臂上都刻有东晋国的死士印记。”

“臣妾不知。”容茶目视皇帝,眼神镇定,眸中不见畏惧,一字一句都分外坦然,“父兄当年既是让我来和亲,自然是诚心希望两国的盟约能巩固。何况,以东晋如今的国力,尚不能与东晋抗衡,他们何必大费周章,自己给自己找事。”

“太子妃此言有理。”太后转过头,出言道:“皇帝,若是那批刺客是受太子妃指使,她又何必去为哀家挡下刺客的剑。刺客趁乱,让哀家中剑,不才算遂了她的心意么?她又为何要做这种损人害己的事情?”

皇帝还未开口,宁贵妃已是再抹了把泪,凄凄惨惨道:“陛下,母后。东晋是想要联姻不假。但我们焉知东晋是不是有更大的野心,想借太子妃,图谋更多,进而掌控东晋朝政。太子说不定早就看穿东晋的野心,因而才会在娶了太子妃的两年内,都没有去重视她。”

“太子清醒时,太子妃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如今,太子昏迷不醒,太子妃又马上就要离开西晋皇宫,东晋岂能束手旁观,自然要另想对策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眼里透出几抹深思。

宁贵妃所言倒是不假。两年前,他就和太子商量过,如何去对待范容茶这位太子妃。太子娶范容茶为正妃,算是先给东晋一点甜头。但太子不会太亲近太子妃,对于东晋,这也一个示警。范容茶这个太子妃的存在,就是一个象征作用,象征着两国的盟约。东晋想要谋求更多,是绝对不可能的。

东晋也是知道范容茶不受宠的。他们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背地里是有可能另想招数。

宁贵妃观察皇帝神色,揣度皇帝心思,适时道:“东晋的表面功夫向来到位,但是,他们在背地里如何打算,我们也不清楚。几年前的血泪教训,陛下和母后难道忘了么?”

此话一出,皇帝和太后的面色齐齐一变。

谁都不会忘记,几年前,西晋与西宁交战,西晋二皇子带领的军队陷入危难时,东晋皇帝遭西宁使者游说,观望局势,延迟出兵,以至于西晋二皇子殒命,数万西晋将士埋骨白虎滩。

太后的手指颤抖得厉害,险些绷不住容色。

恰在此时,一名御前侍卫匆匆进殿,向皇帝呈上数封书信,“陛下,奴才这边昨日已查获一批书信。书信内容涉及的是西晋的各种机密,牵扯到几位将领。按照陛下的吩咐,大理寺今日一早就将那几名将领拘捕了。他们也已经招认,说跟他们有往来的,是太子妃。”

闻言,宁贵妃心下松了口气,垂下眼睑遮了得逞的眼神。

她早已让人跟几位将领打过招呼。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保全了她,他们几人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若是她的身份被揭穿,他们只能等死。

西晋皇帝翻阅一遍书信,大掌蓦地拍打在御案上,目中隐有火光溅出。

“皇帝,这事,哀家有话要说……”太后的嘴唇翕动。

念及上回之事,她对容茶心里有愧。

今日,容茶也是真的救了她一命。

在充满疑点的此事面前,她觉得自己需要帮容茶说点什么。

而一个清润的声音先太后一步开口。

“父皇请息怒。”

大皇子来到容茶身边,拱手道:“儿臣认为,此事疑点颇多,牵涉的人也广,还需从头彻查。”

皇帝疑惑着看了眼大皇子,语声平平,“你打算如何做?”

大皇子道:“请父皇给儿臣三日时间,儿臣亲自去调查此事。”

“三日查不出来,你当如何?”

“三日查不出来,儿臣会亲来向父皇请罪,任凭父皇处置。”大皇子掀袍一跪,嗓音缓缓汨出,如山间清泉。

大皇子向来是闲云野鹤的形象,遇到这类事,都是远远避开,难得有一回愿意主动揽事。

宁贵妃不满大皇子横插一脚,焦急地喊了声“陛下”。

西晋皇帝看大皇子波澜不惊的面色,扬手示意宁贵妃安静。

虽然大皇子低调,皇帝平日也没有对他委以重任,但对于每位皇子的才能,皇帝心里自是有一面镜子。

他很清楚,若非有把握,大皇子绝不会如此笃定。

皇帝思忖一番,微拢眉心,沉吟道:“将太子妃暂押天牢。此事交由大皇子重查。”

他一声令下,养心殿外的金吾卫得令入殿,准备将容茶擒拿。

容茶紧提着的一颗心暂得松懈。

被押回皇宫前,春晓帮她给范溪送了信。她的父兄知道后,不会任由宁贵妃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应该出及时出面,也与西晋皇帝交涉。

如今,有大皇子为她争取了三日。有了三天,许多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

“谢谢。”容茶侧过身,真诚地跟大皇子道了谢。

她原以为西晋皇室的人,各有用心,先前还一直对大皇子存有戒心。

不曾想,到了这种时候,能站出来帮她说话的人竟是他。为此,他还不惜与西晋皇帝立下三日之约。

不管大皇子能帮上多少忙,这份心意,她还是要谢的。

仔细想想,她和大皇子生母的遭遇确实蛮像。她们都是异国公主,没了利用价值后,便如同活在冷宫,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夫君那点微末的怜悯,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像其他皇子皇孙一样,去争取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

幸好她没有孩子,不需要让无辜的孩子将来去承受这份尴尬。

“慢着。”只听宁贵妃忽喊一声。

短短几息时间内,宁贵妃脑中翻滚过诸多思绪。

她本就清楚此事有颇多漏洞,又出了大皇子这个变数。若是不能及时将容茶解决,恐怕夜长梦多。真要让大皇子查出什么,她说不定就要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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