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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你真是个天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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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丝

在距离亚伦的连任竞选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举办结婚纪念日宴会,真是个糊涂的决定。一年之前,亚伦在二十九周年的纪念日提出这个建议时,艾伯丝正在进行第二轮化疗,她把大半个晚上都花在了马桶旁边。“明年一定不会这样了。”亚伦说道。他站在走廊,尽量避免深呼吸。他这个人不会在你呕吐的时候帮你撩起头发,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会见证你经历的磨难。他会努力哄你开心,许诺专门为你办一场宴会,而不是为了那些出资人。她说过想办这种活动吗?哪怕只说过一次?他之所以变得多愁善感,原因在于她得了癌症,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不,他一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她还没嫁给他的时候心里就很清楚,他的弱点就是多愁善感。“来嘛,小艾。我们理应热热闹闹地庆祝三十周年,”他说,“场地就定在浪花酒店,这次我们只邀请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管他会不会得罪人呢。”

我根本就活不到明年,艾伯丝心想。“我们不能在十一月举办宴会,”她说,“你那时要忙着竞选。”艾伯丝对着马桶又是一阵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比呕吐更难受的是连吐都吐不出来。

“不会的,”亚伦说,“我是说,我的确要竞选,可是谁在乎呢?我已经连任十届众议员了。要是仅仅因为我腾出一晚上庆祝自己结婚三十周年,他们就不选我连任,那就随这些烂人的便吧。这件事我一定要办,小艾,不管你怎么说。我现在就给乔治发短信,让他把日程空出来。”

他当时一定是真的相信她将不久于人世。

可她如今尚在人世,一年过去了,她依然活着。新长的一头小卷毛,思绪还有些糊涂,胸口落下了疤痕,但是心脏依然在跳啊,跳啊,麻木而机械地跳,活着,还活着。

凌晨4:55,亚伦穿着西装,没系领带。他白天要飞到华盛顿,晚上八点则要赶回来参加宴会。这次出差他实在没法推脱。他的竞争对手,玛尔塔·维拉诺瓦——金发、大胸、共和党人——仗着资本雄厚(并不是在暗指她那对大胸)来势汹汹,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要是错过众议院的这次投票,后果他绝对承担不起。众议院究竟为什么要在选举前几天安排如此重要的投票,这他不知道。眼下的局势很糟糕,不只对他个人,而对于每个想连任参选的人来说都很糟糕。今年真是空前的一塌糊涂。把宴会前最后的准备事项交给艾伯丝打理,他十分过意不去。在今天——他们的三十周年纪念日抛下她,他也很过意不去。三十年了!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当时一定是婴儿,甚至还没出生吧。他在她头上印上一吻。

“你走吧,”她说,“一路平安。都计划好了。没什么要办的事,我花不了多少精神就能办完。”

“你真是个天使,”他说,“我太幸运了。我爱你。纪念日快乐。”

她提出开车送他去机场,可他说她应该继续睡觉,他已经叫好了车。

艾伯丝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睡意却迟迟不来。

倘若他把她叫醒,她一定会开车送他去机场。自从患了癌症,她的睡眠就一直不好,每晚能睡上三个小时已算是走运,白天时总是疲惫不堪。

艾伯丝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见扑扇翅膀的声响,像是洗扑克牌的声音。

她睁开了眼睛。

一只鹦鹉径直向她飞来,它通体翠绿,只有脑袋是深红色的,就在它钩形的喙快要撞上她额头的时候,这只鸟忽然飞落在她摘除乳房后的平坦胸脯上。

“太太,太太,”鹦鹉说道,“醒醒,醒醒。”

艾伯丝说她还想睡觉,但鹦鹉知道她睡不着。她翻身侧卧,鹦鹉也换了位置,落在她手腕上。

“很多事,很多事。”鹦鹉说。

“走开,埃尔梅德。”艾伯丝说。她并不知道鹦鹉的名字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西班牙语吗?她怎么就没学过西班牙语呢?天知道,作为一名佛罗里达州政客的妻子,西班牙语可比高中学的那三年拉丁语实用多了。她甚至连埃尔梅德是雌是雄都不清楚。艾伯丝仍然闭着双眼,伸手在空中拍打,手臂晃得像风车。鹦鹉又朝风车飞过去。“要是不睡觉,我一整天都没有精神。我今天必须打起精神。”

“埃尔梅德帮忙。埃尔梅德帮忙。”

“你帮不上,”艾伯丝说,“你走远点才算帮了我的忙。你让我睡一会儿就算是帮忙了。”

鹦鹉飞到亚伦的床头柜上,开始梳理羽毛。这个过程十分安静,不过为时已晚,艾伯丝已经醒了——装睡比强打精神迎接新的一天更耗费体力。

艾伯丝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淋浴洗头发,她洗完出来的时候,鹦鹉正站在毛巾架上。

“拜托,给我留点私人空间好吗。”艾伯丝说。

埃尔梅德飞到她头上,用粉红色的喙啄她:“保湿!保湿!”

她走进厨房,想倒杯咖啡喝。她本想把咖啡戒掉,可要是没了咖啡,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她看来,人活着就是不断养成坏习惯的过程,死去则是抛却这些坏习惯的过程。死亡的地界上既没有习惯,也没有咖啡。

埃尔梅德飞落到她肩膀上。“我今天不想让你跟着来。”艾伯丝说。

“埃尔梅德来。埃尔梅德来。”

“我是认真的,我要去看医生,去美发店、干洗店、花店、裁缝店、珠宝店,而且还要在那个破午餐会上致辞,还有宴会——”

“宴会!宴会!”

“我根本就不喜欢宴会——”

“宴会!宴会!”

“你不许跟着参加宴会。”艾伯丝说。

“宴会!宴会!”

“真不敢相信你怎么这么听不进道理,埃尔梅德,而且总是重复说话。还有,你以为自己很轻,其实你压在我肩膀上重死了。我觉得你越来越重了。你的爪子陷进我肉里了,比内衣肩带还勒人,比铂金包还重。再这样下去我就该找个脊柱理疗师了。”

保姆玛格丽塔抱着一个大盒子走进了厨房。“莱文太太,早上好!结婚纪念日快乐!不知是谁把这个包裹放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玛格丽塔把盒子放在厨房的台面上。

艾伯丝看了看寄件人地址,是她最忠实的朋友——快递公司。艾伯丝拿起厨用刀,打开包裹。盒子里是无穷无尽的气泡纸,里面埋藏着一尊劣质雕像。雕像约有一只大个儿阳具那么大,树脂做的,花里胡哨的配色十分生硬,像是经过后期上色的黑白电影。一个面色红润的男人身披托加长袍,背后长着翅膀,手持一只古铜色的犹太六芒星,仿佛那是块盾牌,看来这是位犹太天使。有犹太天使吗?有,当然有。《旧约》里就提到过不只一位天使,所以犹太教里应该有天使。《旧约》里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是犹太人吗?她翻过来看底座,授权证书上说这是梅塔特隆,听着像是个机器人的名字。谁会给她送这样的东西呢?以艾伯丝的个性,她不是那种谁都会给她送天使的女人。

“哦,真漂亮。”玛格丽塔说。俗气的东西向来很对她胃口,她自己的打扮也很俗气。她油亮的黑头发梳成滑稽歌舞剧女演员的发式,踩着樱桃图案的鞋子昂首挺胸地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年轻的胸脯眼看就要托到下巴上。乔治——亚伦的得力助手——只看了玛格丽塔一眼就说:“你真的想往自己家里招这样的人吗?”

“什么意思?”艾伯丝问。

“意思就是,她看着会招惹是非。”

“亚伦岁数大了,我岁数也大了,”艾伯丝说,“我在家的时候比他多,再说,仅仅因为人家长得漂亮就不雇用人家,这是性别歧视。她很聪明,而且她快要拿到雕塑专业的艺术硕士学位了。”

“招惹是非。”乔治重复道。

“你喜欢吗?”艾伯丝一边在泡沫纸里翻找留言条,一边对玛格丽塔说。她估摸着,人们之所以会给她送这种破烂货,是因为他们以为癌症会让她的性格变得软弱。

“那可不行,”玛格丽塔说,“这是别人专门送给你的天使。”

“说不定是别人让我专门送给你的。”艾伯丝建议道。

“把其他女人的天使拿走,要走霉运的。”玛格丽塔说。

“要是你不肯收留它,那它只能住进垃圾堆了。”艾伯丝说。

“把天使丢进垃圾堆要走霉运的。”

“我的霉运还不够吗?”艾伯丝说着,捏住天使的头把它拎了起来,“我才不相信什么霉运呢,”她打开垃圾桶,顿了一下,“你觉得它是可回收垃圾吗?”

“别这样,”玛格丽塔说,“说不定你会慢慢喜欢上它的。”

“不可能。”

“那议员先生呢?”

“亚伦最恨这玩意儿。”

“好吧,”玛格丽塔说,“把它给我吧。”她接过天使,把它摆在自己的提包旁边。

“你今晚会来参加宴会吗?”艾伯丝问。

“会的,”玛格丽塔说,“当然会来,莱文太太。我绝对不会错过宴会!我亲手做了一条裙子,上身是红色的紧身胸衣,下面是带裙撑的黑色长裙,我打算戴上黑色的蕾丝露指手套,把头发梳起来,紧紧地梳在脑后,脸上罩一小块面纱,肯定会非常惊艳。”

“听着就是,”艾伯丝说,“你来参加我的葬礼时也可以穿这身衣服。”

“别那么丧气,莱文太太。那套裙子很喜庆。”

“玛格丽塔,‘梅德’在西班牙语里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会这样喊,叫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不要!不要!’”玛格丽塔说。

“那如果在前面加上个‘埃尔’呢?‘埃尔梅德’。这样意思有差别吗?”

“啊,”玛格丽塔说,“这样就没有任何含义了。”

前台向她道歉,说医生赶不上原定的日程了。日程之后还有日程,艾伯丝心想。

艾伯丝掏出手机,上网搜索亚伦的国会竞选消息。她已经下定决心,即便他输了选举她也不在乎。无论别人对她的评价如何——说她才是夫妻间真正野心勃勃的那个也好,说要是没有她,他最多只能做个高中英文老师也罢——倒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她甚至会带着些许期盼迎接他的失败。

“艾伯丝·莱文,是你吗?”

她转过身,是阿莱格拉。阿莱格拉老了,她看上去一副奔五的样子。天啊,艾伯丝心想,她不是看上去老,而是真的老了。她之所以奔五,是因为我已经快六十岁了。艾伯丝为医院工作时,阿莱格拉曾经与她共事,她们的关系很亲近,人们总是半开玩笑地称她们为“职场妇妇”。

“阿莱格拉,我们好久没见了。”艾伯丝说。

阿莱格拉亲了她的面颊:“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去年生了病,不过现在好些了,”艾伯丝说,“我是来复诊的。”

“好……”阿莱格拉说,“好吧,你气色不错。”

“别撒谎了。我的气色像屎一样。”艾伯丝说。

“你看上去真的气色不错……可能有点累。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看上去很累。”

“我们今晚要举办结婚纪念日宴会,”艾伯丝说,“复诊之后我要去美发店。得想办法把这头不中用的秃毛打扮一下。”

“我喜欢你的发型,这样很时髦,”阿莱格拉说,“而且,我知道宴会的事。其实,我也会参加。”阿莱格拉说。

“为什么?”艾伯丝脱口而出。

“哦,我接到了邀请。”阿莱格拉说,“我猜是你送来的?”

我真应该记住这种破事,艾伯丝心想。“对啊,”艾伯丝说,“对啊。”她邀请阿莱格拉时究竟糊涂到什么程度了?

“你好像很吃惊啊。”

“我没有。我……”事实就是,她最近什么事情都记不住。可能是化疗影响了她的大脑。

“莱文太太。”前台叫她。

“我接到邀请很开心,”阿莱格拉说,“的确很惊讶,但更多的是开心。不过,如果你不希望我参加……我是说,如果邀请我只是个意外……”

“我真心希望你来,”艾伯丝紧紧握住阿莱格拉的手,那只手冰凉、柔软,阿莱格拉身上散发着鸡蛋花、辛香味和大地的香味,像是檀香,又像是不掺杂质的可可粉,“有时候,我大脑放空的时候比较聪明。”

阿莱格拉笑了:“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下个星期想约你一起吃顿超级漫长的午饭,”艾伯丝说,“你能答应我吗?”

“要是我早点知道你病了就好了。”阿莱格拉说。

“那时候跟我相处可没什么意思。”艾伯丝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她会做什么呢?参加五公里义跑?系条粉丝带?给艾伯丝端来碗鸡汤,好让她喝完以后吐出来?发一条充满同情的推特?“你为什么戴着猫耳朵?”艾伯丝问,“这是我的幻觉吗?还是你真的戴着一对猫耳朵?”

“噢!”阿莱格拉羞涩地一笑,抚了抚黑色猫耳朵发带下面的头发,有些难为情,“这是我今年的装扮。昨天是万圣节嘛。”

“我忘了。”艾伯丝说。

“不过埃莫里学校的节日庆典安排在今天上午,好像跟测验有关。我负责分发潘趣酒,有个孩子的妈妈昨晚给我发了条短信,别往潘趣酒里放坚果!谁会往潘趣酒里放坚果啊?我是年龄最大的母亲,所以他们总把我当成跟不上潮流的原始人。”

“莱文太太!”前台又叫道。

“这对耳朵跟你很配。”艾伯丝边说边走进医生的办公室。

“今天艾伯丝感觉怎么样?”医生问。他的母语不是英语,他似乎很害怕使用代词。

“艾伯丝发现了一个新的肿块。”她轻快地说。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艾伯丝傻瓜似的满心欢喜。保证会作检查!保证会做新一轮化疗!保证会死的!这些都不是值得欢喜的理由,可她就是满心欢喜。

虽然也不是因为今晚的庆祝。

也许是因为发现肿块后反倒松了一口气。当她在洗澡时发现那个肿块,她觉得自己完蛋了,尽管她知道这是大脑在骗她,给她一个愚蠢的念头。她的身体执意要长出不正常的增生细胞,这又不是她的错。艾伯丝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很强大,却又什么事也做不好。艾伯丝,异常增生细胞的创造者;艾伯丝,世界的毁灭者。

也许她的喜悦是因为天气。这是干燥而寒冷的十月里一个干燥而寒冷的上午,季末的飓风没有如期而至。她的头发尽管所剩无几,却比平常服帖许多。

或许是因为她遇见了阿莱格拉。

倘若不是那件事杀的回马枪,倘若她还有时间,她绝对会约阿莱格拉共进午餐,之后她还会再约阿莱格拉吃一次午餐,而第二次吃饭时,她们会变得熟络许多,她们会点两份甜品分着吃,让叉子齿紧密地交叉在一起,她们会把那些甜品吃得一干二净,然后艾伯丝会对服务生说,好,对了,我要一杯浓缩咖啡,阿莱格拉则会提议一起去上瑜伽课(“那可是哈达瑜伽,小艾,谁都能做。”),而瑜伽课上,她们当中的某个人会提议组建一个读书会,艾伯丝则会重新调整生活节奏,每天都与阿莱格拉见面,每一天,直到她们其中的一个或者她们双双去世。

阿莱格拉为什么要到辉医生的办公室去?她本该问问的,她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她时常忘记自己不是全世界唯一患了癌症的人。反过来,她也时常忘记并不是全世界每个人都得了癌症。

她说服埃尔梅德在汽车附近等她——鸟类是不能带进医生办公室的。埃尔梅德站在她那辆特斯拉的发动机盖上,爪子欢快地敲击着车身的喷漆。它飞落到艾伯丝肩膀上。“这件衬衫是真丝的,”她说,“你轻点。”

“轻点!轻点!”它说,“晚安!晚安!”

艾伯丝上了车,她的手机响了,谨慎起见,她开了免提——因为当你被各种各样的癌症缠身时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得一种脑癌。

打电话的是塔莎,亚伦在迈阿密的一名助理。塔莎是新来的,她说办公室出了紧急情况。不过亚伦的助理们总是反应过激,新来的尤甚。以他们的阅历,不足以区分“特殊情况”和“紧急情况”,也分不清“危机”和“不幸事件”。距离选举还有一个星期,什么事情不紧急呢?“让乔治处理不行吗?”艾伯丝说,“我为了晚上的宴会已经把时间安排满了。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办这场可笑的宴会……”艾伯丝挤出一声抱歉的笑。

塔莎说:“或许‘紧急情况’这个词用得不恰当,我还是称它为‘特殊情况’吧。”

“好,”艾伯丝不耐烦地说,“一切特殊情况我都可以放心地交给乔治处理。”

“好!非常好!”埃尔梅德说。

“嘘!”艾伯丝说。

“哦,不好意思。”塔莎说。

“不,不是说你。我在和别人说话,”艾伯丝说,“你给乔治打电话吧。”

“好吧,其实事情是这样……”塔莎把声音放得很低,低到艾伯丝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让她大声些,“是一个小女孩。”

“什么?”

“这里有个小女孩,”塔莎说,“她说她是亚伦的女儿。”她低声说道。

“女儿!女儿!”埃尔梅德说。

“不可能,”艾伯丝说,“我们只有儿子。”

“她就在我面前呢,身高大约一米五,戴着牙套,一头卷发。我估计她有十一二岁——”

“不,塔莎,我不需要你给我描述小女孩是什么样的。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以前也是个小女孩,我知道女孩子什么样,我并不想和你争论你面前的是不是个女孩!重点是,你面前的人不是亚伦的女儿,因为我和我丈夫只生了儿子。”艾伯丝说。

“儿子!儿子!”埃尔梅德说。

“你能不能行行好,把嘴闭上?”艾伯丝说。

“我没说话啊。”塔莎说。

“不是说你,是别人。给乔治打电话,就说办公室有个疯丫头,他会告诉你怎么处理的。我今天没空跟疯子浪费时间。”

“好吧,”塔莎说,“这我都可以做。可是还有一件事——”

“到底什么事?”

“她说她姓格罗斯曼。”

艾伯丝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格罗斯。”她说。

“不,格罗斯曼。”塔莎说。

“你说第一遍的时候我就听见了。”她多希望余生再也不必听见这个名字。

“下个星期就要选举了。”塔莎继续说。

“对,塔莎,我知道。”艾伯丝说。

“我知道你知道,”塔莎说,“我的意思是,办公室里这么多人,而且过一会儿还有很多人要来办公室,竞选团队、媒体什么的。事情没解决之前,最好先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乔治和议员先生都在华盛顿,他们俩的电话都打不通。我也不敢发短信,怕被别人看见。我不想惹出麻烦来。”

假如真的惹出了麻烦呢?假如艾伯丝不来呢?假如艾伯丝挂上电话到美发店去,按照原计划度过这一天呢?假如艾伯丝不再插手,不给亚伦收拾烂摊子,又会怎样呢?每到亚伦捅了娄子的时候,人们总觉得应该给艾伯丝打电话,这种想法本就让人生气。有些人难道不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妻子,不让她受到残酷的现实波及吗?为什么没人把艾伯丝当成那样的妻子——那种不必直面自己丈夫缺陷的妻子呢?

多年以前,曾有过一次,艾伯丝没有插手,瞧瞧那件事落得什么下场。

“好吧,”艾伯丝说,“我来接她。”

“我现在该拿她怎么办呢?”

“把她塞进扫帚橱里!我不管。”

“扫帚!扫帚!”埃尔梅德说。

“闭嘴。”艾伯丝压低声音说。

“你是让我把扫帚橱的橱门关上?”塔莎问。

“我没和你说话。”艾伯丝说。

“那你在和谁说话?”塔莎说,“对不起,这不关我的事。”

的确如此,这不关她的事。“我和埃尔……”艾伯丝说,“朋友在一起。”

“朋友?朋友?”埃尔梅德说。

“对,我把你当朋友。”艾伯丝说。

鹦鹉依偎在艾伯丝的颈窝里,咕咕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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