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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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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去吃一盘水果。”弗朗索瓦丝说,她从人群中挤过去,为让娜·哈伯雷开出一条走向餐台的路。克丽斯蒂娜姑姑待在桌边久久不走,她爱慕地向正带着一种优越感喝冰咖啡的吉米奥微笑。今年比去年圣诞节前夜来聚餐的人增加了一倍多,因此弗朗索瓦丝看了一眼盘子里是否还有足够的三明治和花式糕点。

“装饰得真美。”让娜·哈伯雷说。

弗朗索瓦丝第十次回答这个问题了。

“是贝格拉米安布置的,他很有鉴赏力。”

他如此迅速地把一个罗马战场变成舞厅真是劳苦功高,但是弗朗索瓦丝不太喜欢冬青、槲寄生以及柏树枝摆得比比皆是。她环视四周寻找着新到的客人。

“您能来,您真是太好了!拉布鲁斯见到您会非常高兴的。”

“那位亲爱的小大师,他在哪儿?”

“在那儿,和贝尔热在一起,他很需要您给他解解闷。”

布朗什·布盖几乎不比贝尔热更有趣,但是这总会有些变化。皮埃尔的神色不像在过节,他时时愁容满面地抬起头,他为格扎维埃尔担忧:他怕她喝醉或怕她溜走。此时,她正和热尔贝并排坐在舞台前沿,他俩的腿在空中晃荡着,看上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唱机正播放着伦巴舞曲,但是人群嘈杂拥挤,简直无法起舞。

“活该,只好不管格扎维埃尔了!”弗朗索瓦丝想,“晚会已经够人受的,如果还必须考虑她的看法和情绪,那就无法容忍了。”

“活该。”弗朗索瓦丝心中重复了一遍,但又有些迟疑不定。

“您已经要走了?太遗憾了!”

她以满意的目光注视阿贝尔松的身影远离。当所有重要的宾客都离开以后,就不用再那么费神了。弗朗索瓦丝朝伊丽莎白走去,她靠着一个布景撑架抽烟足有半个小时了,目光发呆,不同任何人交谈。但是要穿过舞台,俨然做一次远征。

“您来了,您真好!拉布鲁斯会很高兴的!他现在正被布朗什·布盖缠着呢,您试试看把他解脱出来吧。”

弗朗索瓦丝又挪前了几公分。

“您真是光彩照人,玛丽-昂热,这种蓝色配这种紫色,太漂亮了。”

“这是朗万服装公司的小套装,很优雅,是不是?”

弗朗索瓦丝又经过几次握手问候和几次笑脸相迎才来到伊丽莎白身边。

“挤到这儿真费力。”她起劲地说。她确实感到累了,在这种时候她很容易疲劳。

“今晚真是满堂风雅!”伊丽莎白说,“你注意到了吧,所有这些女演员的皮肤有多难看。”

伊丽莎白的皮肤也不美:又浮肿又有些发黄。“她灰心丧气了。”弗朗索瓦丝想。很难想象六个星期以前彩排的那天晚上,她还几乎是神采奕奕的。

“都是涂了胭脂抹了粉的。”弗朗索瓦丝说。

“身材倒都很美。”伊丽莎白公正地说,“想想布朗什·布盖都已经四十出头了!”

身材是年轻的,头发颜色也很正,甚至脸部轮廓也未变形,但是这种青春却失去了富有生命力的新鲜感,这是一种用防腐香料维持的青春。精心按摩的肌肤上没有皱纹和鱼尾纹,但是眼睛周围这种衰老的神情只会因此而更令人发愁。衰老的过程在暗暗地进行,只要人工修饰的保护层不爆裂,这个过程可能还会长期延续。总有一天,变得如同纱纸那样稀薄的光彩夺目的外壳会在一瞬间化为灰烬,那时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将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太婆了:满脸皱纹和斑点、血管隆起,手指关节突出。

“是些保养得很好的女人,”弗朗索瓦丝说,“这个词听起来很不舒服,我总是联想到螯虾罐头[1],似乎还听到侍者对你说:‘这和新鲜的一样好吃。’”

“我没有那么多成见,而偏向年轻人。”伊丽莎白说,“这些小姑娘穿得怪模怪样,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你不觉得康塞蒂穿那条波希米亚的大裙子很可爱吗?”弗朗索瓦丝说,“看看小埃卢瓦和夏诺,当然,裁剪并不完美无缺……”

这些显得不大自然的裙子蕴含了命运未定者的全部风度,反映了她们的雄心和梦想、困难和潜力。康塞蒂的黄色宽腰带和埃卢瓦裙子上半身星星点点的绣花,如同她们的微笑一样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表露。从前伊丽莎白也是这样穿着的。

“我向你保证,这些小姑娘为了模仿哈伯雷或者布盖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伊丽莎白酸溜溜地说。

“那是,如果她们成功,她们将来正是和这些人一模一样。”

她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漂亮的名角儿、初出茅庐的新手以及成就平平的碌碌无为的演员们,这群命运各异的人嘈杂地麇集一处,令人头晕目眩。有些时候,弗朗索瓦丝觉得这些生命是专门为此时此地的她才来到这里相会的。而在其他的时空就全然不再如此了:人们散居四方、各奔前程。

“总之,今晚格扎维埃尔奇丑无比,”伊丽莎白说,“她插入头发中的这些花显得趣味很低!”

这一小把花是弗朗索瓦丝和格扎维埃尔一起花了很长时间搭配成的,但是她不愿意反驳伊丽莎白;即使当你和她意见一致时,她目光中的敌意已经够多的了。

“他们俩都很怪。”弗朗索瓦丝说。

热尔贝正在为格扎维埃尔点烟,但是他小心翼翼地躲开她的目光。他穿了一套向佩克拉尔借来的高雅的深色西装,显得十分拘谨。格扎维埃尔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小皮鞋尖。

“从我观察他们到现在,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伊丽莎白说,“他们腼腆得像两个情人。”

“他们互相害怕,”弗朗索瓦丝说,“很遗憾,他们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伊丽莎白含有恶意的话对她不起作用,她对热尔贝的温情完全没有嫉妒之意,但是感到被人恨之入骨很不好受,这几乎是一种不加掩饰的仇恨。伊丽莎白从不向人吐露更多隐情,她的全部言论和沉默都体现出再鲜明不过的谴责。

“伯恩海姆对我说,你们明年也许要去巡回演出,”伊丽莎白说,“是真的吗?”

“不,没这回事,”弗朗索瓦丝说,“他脑子里一个劲儿地想皮埃尔肯定会让步,他错了。明年冬天,皮埃尔要把他的剧本搬上舞台。”

“你们拿这个戏作为演出季的开始?”伊丽莎白问。

“我还不知道。”弗朗索瓦丝说。

“那时去巡回演出很可惜。”伊丽莎白说,显出一副挂虑的神色。

“这正是我的看法。”弗朗索瓦丝说。

她稍感意外地思忖,伊丽莎白是否仍对皮埃尔寄予某种希望,也许为了十月份的演出她打算再为巴蒂埃做一次尝试。

“人少了一些。”她说。

“我该去看看利斯·马朗,”伊丽莎白说,“她好像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我。”

“我得去给皮埃尔解解围。”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笑容可掬地与人握手,但纯属徒劳,因为他的笑容中没有热情;而这恰恰是米凯尔夫人花了心血教会女儿的一门艺术。

“我不知道她和巴蒂埃的关系发展得怎么样。”弗朗索瓦丝边想边频频与人道别和致歉。伊丽莎白撵走了吉米奥,借口他偷了她的烟,又与克洛德握手言欢,但是情况大概不顺利,她的心情从来没有那么阴郁过。

“哟,热尔贝跑哪儿去了?”皮埃尔问。

格扎维埃尔独自一人站在舞台正中,摇晃着胳臂。

“大家为什么不跳舞?”他又说,“地方足够啊。”

他的声音中流露出烦恼。弗朗索瓦丝长期以来曾平静而盲目地爱过这张脸,这时她看着它,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她学会了揣摩他的表情,今晚他很令人不安,尤其因为他精神紧张、举止僵硬,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

“两点十分,”她说,“谁也不会来了。”

皮埃尔是这样的人:当格扎维埃尔与他言归于好时,他并不喜出望外;可她稍一皱眉头,他便怒发冲冠或悔之不及。他需要感到她在他的权力支配下,这样才能心情安定。当有人插足于他俩中间时,他总是紧锁眉头,一触即发。

“您不觉得太厌烦吗?”弗朗索瓦丝问。

“不。”格扎维埃尔说,“只是听到好的爵士乐又不能跳舞,觉得很难受。”

“但现在完全能跳了。”皮埃尔说。

瞬息的沉默后,三人都笑了,但是却相对无言。

“我一会儿教您跳伦巴舞。”格扎维埃尔精力有些过于充沛地对弗朗索瓦丝说。

“我更喜欢跳慢狐步舞,”弗朗索瓦丝说,“跳伦巴舞,我太老了。”

“您怎么能这么说?”格扎维埃尔神色有些抱怨地看了看皮埃尔,“如果她愿意,她会跳得很好。”

“你一点儿都不老!”皮埃尔说。

接触到格扎维埃尔,他刹那就变得容光焕发、嗓音洪亮,他控制着自己表情和声音的最细微差别,可是精确度实在太差:由于必须时时保持着警觉,所以丝毫没有那种眉开眼笑的、轻松而柔和的快活感。

“我正好和伊丽莎白同年,”弗朗索瓦丝说,“我刚看见她,她的模样让人心寒。”

“你怎么和我们说起伊丽莎白来了,”皮埃尔说,“你没有看看你自己。”

“她从来不看自己。”格扎维埃尔遗憾地说,“哪天应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拍个小电影,然后出其不意地放给她看,她就不得不看见自己,她会大吃一惊的。”

“她喜欢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老气横秋的胖夫人,”皮埃尔说。“你要是知道你的样子多么年轻就好了。”

“但是我不太想跳舞。”她说。两人伙同一起向她献殷勤,她觉得很不自在。

“那么我和您一起跳,您愿意吗?”皮埃尔问。

弗朗索瓦丝的目光随着他们移动,他们的模样很有趣。格扎维埃尔舞步轻盈,足浮于地,犹如烟云飘摇;皮埃尔则身体沉沉的,但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他,以抵御地心吸力,因而具有木偶那样悠然自得的神奇举止。

“我要是会跳舞多好。”弗朗索瓦丝想。

十年前她放弃了跳舞。重新开始为时已晚。她掀起一块幕布,躲到后台的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烟,至少在这里她可以稍事休息。为时已晚。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准确驾驭自己身体的女人,今天她能做到的只是美化装饰自己,对她而言,这只是外形的变化,没有什么意义。这就是三十岁的含义:一个成型的女人。她永远是一个不会跳舞的女人,一个在生活中只有过一次爱情的女人,一个没有划着独木舟到科罗拉多峡谷去过、也没有徒步穿越过西藏高原的女人。这三十年不仅是她已经熬过来的那些岁月,它在她周围和自身中积淀下来,成为她的现在、她的未来,是造就她的实体。任何英雄和荒诞的行为都将无法使它发生丝毫变化。当然,在告别人世之前,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学习俄语、阅读但丁作品、游历布鲁日和君士坦丁堡,生活中她还能在这里那里创造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插曲和显露一些新的才华。但是直到生命结束,并不因此就不再是这种生活而变成了另一种生活,因为她的生活和她本人浑然一体。随着一阵痛苦的晕眩,弗朗索瓦丝感到有一道冷冷的白光把她通体照透,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还留有什么希望。她呆呆地看着烟头上的红光在黑暗中闪烁。一阵轻轻的笑声和窃窃私语使她从麻木状态中清醒:这些阴暗的走廊总是受到人们的青睐。她悄然无声地离开那里,又来到舞台上。看来人们现在玩儿得很开心。

“你从哪儿出来?”皮埃尔问,“我们刚才和波勒·贝尔热聊了一会儿,格扎维埃尔觉得她很漂亮。”

“我看见她了,”弗朗索瓦丝说,“我甚至还邀请她一直待到天亮。”

她对波勒友情很深,只是平时很难单独见到她,她的丈夫和他们那一帮人总是陪伴在一边。

“她太漂亮了,”格扎维埃尔说,“她不像这儿的那些大明星。”

“她的样子有点过于像修女或传播福音的女人。”皮埃尔说。

波勒正和伊内斯交谈,她穿一条不袒露胸肩的黑丝绒长裙,戴一顶金棕红无边软帽,衬托出她那额头宽广而光滑、眼窝很深的脸蛋儿。

“脸颊有些清瘦,”格扎维埃尔说,“可是她的嘴丰满大方,眼睛活泼有神。”

“一双透明的眼睛。”皮埃尔说,他看了看格扎维埃尔,又笑着说,“而我喜欢深沉的眼睛。”

皮埃尔平时很赏识波勒,现在用这样的口气谈论她有些背信弃义。他牺牲她是为廉价地取悦于格扎维埃尔,以便从中得到一种不正常的乐趣。

“她跳舞的时候非常出色,”弗朗索瓦丝说,“她所做的是模仿,而不是舞蹈,技巧不是很高,但是她几乎能表达出任何东西。”

“我多想看到她跳舞!”格扎维埃尔说。

皮埃尔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你应该去请求她。”他说。

“我担心这有些冒失。”弗朗索瓦丝说。

“她一般不用人再三请求。”皮埃尔说。

“她让我害怕。”弗朗索瓦丝说。

波勒·贝尔热对所有人都和蔼可亲,但人们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您见过弗朗索瓦丝害怕的时候吗?”皮埃尔笑着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

“这该多么有意思啊!”格扎维埃尔说。

“好吧,我去。”弗朗索瓦丝说。

她笑容满面地走近波勒·贝尔热。伊内斯的模样似乎很沮丧,她身穿一条稀奇古怪的红色波纹料的裙子,黄头发上罩一个金色发网。波勒盯视着她,并以慈母般的、鼓舞人心的语调在侃侃而谈。她动作敏捷地转向弗朗索瓦丝。

“如果没有勇气和信心,是不是任何天赋在演戏时都无济于事?”

“当然。”弗朗索瓦丝说。

问题不在于此,伊内斯完全懂得这点,但是她的神色还是快活了些。

“我来向您提一个请求。”弗朗索瓦丝说,并感到自己脸上发热,她对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怀着一股怒气。“如果这使您感到为难,哪怕一丁点儿,也请您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可是倘若您愿意为我们表演一段舞蹈,我们将会非常高兴。”

“我很愿意,”波勒说,“只是我既没有音乐,也没有道具。”

她笑了笑表示歉意。

“我现在戴一个面具跳,穿着长裙。”

“这肯定很美。”弗朗索瓦丝说。

波勒犹豫不决地看了看伊内斯。

“你可以为我伴奏机器舞,”她说,“然后我跳女仆舞,不要音乐。只是您已经看过这个舞了吧?”

“没有关系,我愿意再欣赏。”弗朗索瓦丝说,“您太好了,我去关掉留声机。”

格扎维埃尔和皮埃尔像两个同谋一样开心地窥探着她。

“她接受了。”弗朗索瓦丝说。

“你是个出色的外交家。”皮埃尔说。

他高兴的模样显得如此天真无邪,弗朗索瓦丝为之惊讶。格扎维埃尔两眼死死盯着波勒·贝尔热,心醉神迷地等待着:皮埃尔脸上反映的就是这种儿童般的喜悦。

波勒走到舞台中央。她在广大观众中的知名度尚不很高,但是在这里大家都赞赏她的艺术。康塞蒂蹲下来,她的淡紫色大裙在她身体周围铺展开;埃卢瓦在离泰代斯科几步远的地方躺下,姿势像猫一样轻柔娇媚;克丽斯蒂娜姑姑已不知去向,而吉米奥站在马克·安托尼旁边,正卖弄风情地向他微笑。所有人似乎都兴致勃勃。伊内斯在钢琴上用力地弹出最初的几个和弦,波勒的胳臂缓缓地活动起来,原先沉睡的机器开始运转,节奏逐渐加快。但是弗朗索瓦丝既没有看到传动杆,也没有看到滚柱以及钢制构件的所有活动,她看到的是波勒。这是一个与她同龄的妇女,一个也有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妇女,一个跳起舞来顾不上弗朗索瓦丝的妇女。刚才当她向她微笑时,就像对一个观众微笑一样,弗朗索瓦丝对她来说仅仅是布景的一部分。

“如果人们能够平静地喜欢自己就好了。”弗朗索瓦丝满腹愁绪地想。

“这一瞬间,世界上有成千上万个妇女正激动地听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人人都有一颗心,人人都为自己着想。她怎么会以为自己是处在世界上一个享有特权的中心呢?还有波勒、格扎维埃尔和那么多其他人。人们甚至无法互相比较。

弗朗索瓦丝的手顺着她的裙子缓缓地放下。

“而我,我是谁?”她自问。她看看波勒,又看看佩服得五体投地、面露仰慕之色的格扎维埃尔。这些女人,人们知道她们是谁,她们有美好的回忆,有显示她们特性的趣味和思想,有她们的音容笑貌反映出来的特定性格。然而弗朗索瓦丝从自己身上却辨认不出任何清晰的形态,通过刚才透过她全身的白光,她所发现的仅仅是一片空虚。格扎维埃尔说她“从来不看自己”,这是事实,弗朗索瓦丝关心自己的脸只是为了当做一件身外之物那样保养它。她从往日的岁月中寻找的是风景,是人物,而非自己,即使她的思想和兴趣在她看来也构不成一个形象:这只是一些暴露在她面前的真实事物的映象,如同悬吊于舞台上空的一簇簇槲寄生和冬青一样。而这些事物并非与她密不可分。

“我谁也不是。”弗朗索瓦丝想。由于她不同其他人那样把自己禁锢于狭小的个人范围内,她往往为此而感到自豪:不久前的一个夜晚,当她同伊丽莎白和格扎维埃尔一起在拉普莱里酒吧时就曾有这种感受。一个向世界敞开的、不加掩饰的意识,这就是她所想象的自己的样子。她摸摸脸,对她而言,这仅仅是一个白色的假面具。只是所有人都看着它,无论她愿意不愿意,它都在世界上,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她是所有女人中的一个,这个女人,她任其自由自在地生长,不限制其外形。她难以对这个陌生女人作任何判断。然而格扎维埃尔在判断她,把她与波勒相比。她更喜欢谁?皮埃尔呢?当他看她时,他看见什么了?她把目光转向皮埃尔,但皮埃尔不在看她。

他看着格扎维埃尔,格扎维埃尔半张着嘴巴,泪水模糊了双眼,困难地呼吸着,神思恍惚,如堕五里雾中。弗朗索瓦丝难堪地转过目光,皮埃尔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神情几乎是猥亵的,有失体面,因为这张着了魔似的脸不是专为被人看的。有一点弗朗索瓦丝心里起码是清楚的:她不可能产生这种魂不附体的激动心情,她有十分的把握知道自己所做不到的事。她对自己的了解好像仅仅是一系列欠缺之处,这令人难受。

“你看见格扎维埃尔的表情了吗?”皮埃尔问。

“看见了。”弗朗索瓦丝说。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仍没有离开格扎维埃尔。

“是这样,”弗朗索瓦丝自忖,“皮埃尔的感觉和她自己的一样,他也不认为她具有与众不同的表情,她既无形,又无影,似乎只是属于他的一个部分,他对她说话就像对自己说话一样,但是眼光仍停留在格扎维埃尔脸上。这时的格扎维埃尔很美:嘴唇隆起,两滴泪珠挂在苍白的脸颊上。”

掌声四起。

“应该去谢谢波勒。”弗朗索瓦丝说,并想:“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她一看完舞蹈,头脑里便像老年妇女那样反复出现古怪的想法。

波勒优雅大方地接受了恭维,弗朗索瓦丝十分欣赏她总是能出色地待人接物。

“我很想让人到我家去取来我的裙子、唱片和面具。”她说,她那天真的大眼睛瞪着皮埃尔。“我很希望知道您的看法。”

“我特别想看到您的舞蹈究竟是一种什么路子,”皮埃尔说,“从您刚才为我们做的表演来看,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唱机正播放一个快速狐步舞曲,一对对舞伴又重新组成。

“请和我一起跳这个舞。”波勒以命令的口吻对弗朗索瓦丝说。

弗朗索瓦丝顺从地跟着她,她听到格扎维埃尔赌气地对皮埃尔说:

“不,我不想跳。”

她发火了。原来如此!看来自己又做错了,格扎维埃尔大发雷霆,皮埃尔将因此而抱怨她。但波勒带舞极其出色,被她带着跳是一种乐趣;格扎维埃尔对此却一窍不通。

在舞台上大约有十五对舞伴在跳舞,其他人分散在后台和化装室,有一群人坐在楼厅的椅子上。突然,热尔贝从舞台上窜出来,像一个精灵那样欢蹦乱跳,马克·安托尼紧随其后,在他周围翩翩起舞,模仿着勾引他的舞姿,这是个身体微厚实,但却生龙活虎、洒脱优雅的男人。热尔贝似乎有一点醉意,那绺长长的黑发掉落在眼睛前面,他停下来犹豫地做了个卖弄风情的动作,又害臊地把头靠在肩膀上闪在一旁,接着,他溜下台,一会又腼腆地、像受到引诱似的重新回到台上。

“他们很可爱。”波勒说。

“最动人的是,”弗朗索瓦丝说,“热尔贝确实有那么一种魅力,他也并不加以掩饰。”

“我当时想,他向马克·安托尼显示的女人气质究竟是艺术效果还是自然效果。”波勒说。

弗朗索瓦丝看了一眼皮埃尔,他正兴致勃勃地和格扎维埃尔谈话,但后者似乎没怎么在听,她正以一种入迷而贪婪的奇怪神情盯着热尔贝。弗朗索瓦丝被这目光所刺痛,它似乎显示出一种专横而秘密的占有欲。

音乐停止,弗朗索瓦丝离开了波勒。

“我也能带您跳舞。”格扎维埃尔说,并抓住弗朗索瓦丝。她肌肉十分紧张地紧紧搂住她,而弗朗索瓦丝感到了这只紧拽住她身体的小手,很想笑出来,她倍感亲切地闻到了格扎维埃尔特有的茶叶、蜂蜜和肌肤的香味。

“如果我能把她占为己有,我会爱她的。”她想。

这个专横的小姑娘并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只是这温和、平静世界的一小部分。

但是格扎维埃尔力不从心,她又像平常那样开始只顾自己跳,而不为弗朗索瓦丝着想,弗朗索瓦丝再也跟不上她了。

“跳不好了。”格扎维埃尔失望地说。“我渴死了,”她又说,“您不渴吗?”

“伊丽莎白在餐桌那里。”弗朗索瓦丝说。

“这可怎么办?”格扎维埃尔说,“我想喝些东西。”

伊丽莎白正和皮埃尔交谈,她跳了很多舞,阴郁的心情似乎稍有缓解,她发出一阵俗气的笑声。

“我正在对皮埃尔讲,埃卢瓦整个晚上都在泰代斯科身边转悠,”她说,“康塞蒂都气疯了。”

“埃卢瓦今天晚上很有风度,”皮埃尔说,“这种发式使她变了样,她形体方面的潜力比我想象的大。”

“吉米奥对我说她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所有男人面前。”伊丽莎白说。

“出其不意地出现?不应该按字面来理解这话。”弗朗索瓦丝说。

她脱口而出说了这个词,格扎维埃尔没有皱眉,也许她没有明白。与伊丽莎白进行轻松的谈话时,谈吐很容易变得粗俗不堪。当感到身边有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小姑娘,总有些拘束。

“他们把她看作最最低贱的人。”弗朗索瓦丝说,“可奇怪的是,她还是处女,而且还想继续保持下去。”

“她有自卑感?”伊丽莎白说。

“由于肤色的关系。”弗朗索瓦丝笑着说。

她看到皮埃尔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便停止了说话。

“您不再跳舞了?”他急促地问。

“我累了。”格扎维埃尔说。

“您对戏剧感兴趣吗?”伊丽莎白兴头很足地问,“您真有这种志向?”

“你知道,万事开头难。”弗朗索瓦丝说。

谁也不作声了。格扎维埃尔是个彻头彻尾的刺儿头,她在场时,气氛便沉闷压抑,令人难以忍受。

“你最近有工作吗?”皮埃尔问。

“有,还可以,”伊丽莎白说,并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补充道,“利斯·马朗刚才以多米尼克的名义来试探我是否愿意帮她搞夜总会的布景,我也许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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