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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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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摩尔人咖啡馆厅堂深处,弗朗索瓦丝和格扎维埃尔坐在粗羊毛垫子上观看阿拉伯舞女的表演。

“我想学会这样跳舞。”格扎维埃尔说,她抖动双肩,全身掠过轻微的波浪形起伏。弗朗索瓦丝朝她笑了笑,她很遗憾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格扎维埃尔一直很可爱。

“在非斯的妓院集中区,拉布鲁斯和我看到她们跳裸体舞,”弗朗索瓦丝说,“但这简直有点像解剖表演。”

“你们见多识广啊!”格扎维埃尔语中稍带怨恨。

“您也会看到的。”弗朗索瓦丝说。

“唉!”她叹了口气。

“您不会一生都留在鲁昂的。”弗朗索瓦丝说。

“我能做什么?”格扎维埃尔悲伤地说。她看着手指,陷入了沉思,红红的农家女手指与纤细的手腕形成对比。“也许我可以试试去当个妓女,但是我还不够老练。”

“这是一种艰巨的职业,您知道。”弗朗索瓦丝笑着说。

“必要的是,不要怕人。”格扎维埃尔带着经过思考的口吻说。她点了点头又说:“我有些进步:当一个家伙在街上贴近我,我不再喊叫。”

“您能独自一人进咖啡馆,这已经很好了。”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困窘地看了看她:“是的,但是我没有都告诉您,在昨晚我去的那个小舞厅里,有一个海员邀请我跳舞,我拒绝了,我匆匆喝完苹果烧酒后像一个懦夫一样溜之大吉。”她噘了噘嘴,“苹果烧酒很凶。”

“这大概是一种十足的劣等烈酒。”弗朗索瓦丝说,“我觉得您本可以和那海员跳舞的,在我年轻时,我曾这样干过许多回,从来没有坏过事。”

“下次我就接受。”格扎维埃尔说。

“您不怕您婶婶哪天夜里醒来吗?我想象得出这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她不敢进我的屋。”格扎维埃尔以挑战的口气说。她笑着掏自己的包:“我为您作了一幅小画。”

一个貌似弗朗索瓦丝的女人凭依在一个酒吧的柜台上,双颊涂绿,身穿黄色连衣裙。画的下方,格扎维埃尔写了几个紫色大字:走向堕落。

“应该为我题几句词。”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看看弗朗索瓦丝,又看看画,然后把画推开。

“这太难了。”她说。

舞女跳到大厅中央,臀部上下晃动,腹部随铃鼓的节奏颤动。

“简直可以说有个魔鬼试图从她体内逃出来。”格扎维埃尔说。她身体前倾,心醉神迷。弗朗索瓦丝把她带到这里确实是好主意;格扎维埃尔还从未如此滔滔不绝地谈论过自己,她叙述故事时有一种魅力。弗朗索瓦丝深深陷入坐垫中,她也被这灵巧浮华的技艺所陶醉,但使她喜出望外的是这个娇小玲珑、郁郁寡欢的生命已经属于她生活的一部分。现在,格扎维埃尔也同热尔贝、伊内斯、康塞蒂一样是属于她的。对弗朗索瓦丝来说,这种占有乃人生乐事,任何事情概莫能比。格扎维埃尔全神贯注于舞蹈者,她看不见自己因迷醉而变得更美的面容,她的手感到了紧紧攥着的杯子的轮廓,但只有弗朗索瓦丝灵敏地感觉到这只手的轮廓:格扎维埃尔的动作、脸庞,甚至生命都需要弗朗索瓦丝才得以存在。此刻,对她来说,格扎维埃尔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一股咖啡味道,一段令人厌烦的乐曲,一个舞蹈,一丝淡淡的舒适感。在弗朗索瓦丝看来,格扎维埃尔的童年、死水一潭的生活、百无聊赖的精神境界所构成的浪漫故事和她那娇嫩的双颊一样真实。而这个故事正在此时此地继续发展:在斑驳陆离的挂毯中间,在弗朗索瓦丝生活中的这一时刻。她转身向着格扎维埃尔,凝视着她。

“已经七点了。”弗朗索瓦丝说。要和伊丽莎白一起度过晚上使她厌烦,但又不能回避。“您今晚和伊内斯一起出去吗?”

“可能。”格扎维埃尔闷闷不乐地回答。

“您在巴黎还能待多长时间?”

“我明天就回去。”刹那间,格扎维埃尔目光中闪过一道怒气,“明天,一切还照旧,而我已经在鲁昂了。”

“您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建议去上打字课?”弗朗索瓦丝问道,“我会给您找到一个职业的。”

格扎维埃尔气馁地耸了耸肩膀。

“我不可能胜任。”她回答。

“肯定行的,这不难。”弗朗索瓦丝说。

“我婶婶还试着教我织毛衣,”格扎维埃尔说,“最近织的那只袜子简直糟透了。”她神情沮丧,但稍带挑衅地看了看弗朗索瓦丝,“她说得对:别人永远拿我没办法。”

“也许您不是一个好家庭主妇。”弗朗索瓦丝快活地说,“但是不靠这个照样也能生活。”

“不是因为那只袜子。”格扎维埃尔以一种宿命的口气说,“而这是一个征兆。”

“您太容易泄气了。”弗朗索瓦丝说,“您不是很想离开鲁昂吗?您在那里不是没有什么事和人值得留恋的吗?”

“我憎恨那里的一切。”格扎维埃尔说,“我恨那个积满污垢的城市以及街上的那些行人,他们的眼神像鼻涕虫那样毫无生气。”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弗朗索瓦丝说。

“可这还将继续下去。”格扎维埃尔说。她蓦地站起,“我要回去了。”

“我陪您回去。”弗朗索瓦丝说。

“不,不打扰了。我已经耽误了您整个下午。”

“您什么也没耽误我。”弗朗索瓦丝说,“您多怪啊!”她不知所措地观察着格扎维埃尔阴郁的脸色:这是一个令人困惑不解的小家伙,贝雷帽遮盖着金发,几乎像个男孩的脑袋,然而这却是一张年轻姑娘的脸,六个月前,弗朗索瓦丝被其魅力所征服。沉默了许久。

“对不起。”格扎维埃尔说,“我头疼得厉害。”她痛苦地触了触太阳穴,“大概是这些烟味造成的,我这儿疼,这儿。”

她两眼下方肿胀,脸色灰暗,确实,乳香加烟草产生的浓烟几乎令人窒息。弗朗索瓦丝叫来了侍者。

“很可惜,如果您不那么累,我今晚将带您去舞厅。”她说。

“我还以为您应该去看一位女友。”格扎维埃尔说。

“她和我们一起去,她是拉布鲁斯的妹妹,一个留男孩头的红棕发女孩,在《菲罗克忒忒斯》百场公演时您见过她。”

“我不记得了。”格扎维埃尔说,眼神霎时活跃起来,“我只记得您:您穿了一条紧身的黑长裙,一件装饰有金银箔片的衬衣,头发上罩着一个银丝发网,您那时美极了!”

弗朗索瓦丝笑了:她并不美,但她喜欢自己那张脸,每当她对镜自照时,总体会到一种赏心悦目的意外感觉。通常她不认为自己有一张漂亮脸蛋。

“而您,您穿了一条可爱的蓝色百褶裙,”她说,“您那天兴致勃勃。”

“这条裙子我带来了,今晚就穿。”格扎维埃尔说。

“这明智吗?您还头疼呢?”

“我已经不疼了,”格扎维埃尔说,“就是一阵晕眩罢了。”她两眼炯炯有神,脸上重又焕发出美丽的珍珠般光泽。

“那么好吧。”弗朗索瓦丝说,并推开门,“只是伊内斯如果需要您,她会生气的。”

“哼!她肯定会生气的。”格扎维埃尔傲慢地撇了撇嘴。

弗朗索瓦丝拦了一辆出租汽车。

“我先把您送到她家。九点半,我到多莫咖啡馆再和您见面,您只要顺蒙帕纳斯大街笔直走就行。”

“我认识路。”格扎维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和她并肩坐在出租汽车里,并挽着她的胳臂。

“我很高兴我们今天还能在一起待整整几个小时。”

“我也很高兴。”格扎维埃尔低声说。

汽车在雷纳街角停下,格扎维埃尔下了车,弗朗索瓦丝让车把她送到剧院。皮埃尔穿着室内便袍在他的化装室里,正吃着火腿三明治。

“排练顺利吗?”弗朗索瓦丝问道。

“大家干得很好。”皮埃尔说。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手稿。

“很好,”他说,“非常好。”

“真的?我太高兴了!砍掉了卢奇利乌斯之死那一段我有点心疼,但我觉得应该砍掉。”

“应该删去。”皮埃尔说。“这样,这一幕整个情节的起伏就改变了。”他咬了一口三明治。“你没吃晚饭吗?想吃一个三明治吗?”

“很想吃。”弗朗索瓦丝答道,并随手拿了一个,又以责怪的目光看着皮埃尔。“你没好好吃饭,脸色那么苍白。”

“我不想发胖。”皮埃尔说。

“恺撒可不是个瘦子。”弗朗索瓦丝说完笑了笑,“假如你打电话让门房去给我们弄一瓶马尔戈酒该多好?”

“这主意不错。”皮埃尔说着拿起电话听筒,弗朗索瓦丝则在长沙发上坐下。皮埃尔不在她那里过夜时就睡在这里,她很喜欢这个小小的化装室。

“行了,一会儿就给你送酒来。”皮埃尔说。

“我很高兴。”弗朗索瓦丝说,“我原以为我永远写不完这第三场。”

“你完成得很出色。”皮埃尔说。他俯下身去吻她,弗朗索瓦丝伸出胳臂围住了他的脖子。“那是多亏了你。”她说,“你还记得你在德洛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吗?你不是想为剧院带来一些全新的东西吗?好吧!这下行了。”

“你真这么认为吗?”皮埃尔问道。

“你难道不这么认为?”

“有一点儿。”

弗朗索瓦丝笑了。

“你完全这么认为,看你那美滋滋的样子。皮埃尔!要是我们在经济上没有太多的烦恼,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年啊!”

“一旦我们有点钱,就给你再买一件大衣。”皮埃尔说。

“我很习惯穿这件。”

“这件衣服都让人看够了。”皮埃尔说完就在弗朗索瓦丝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玩得痛快吗?”

“她很可爱。可惜她被困在鲁昂了。”

“她跟你讲了很多事?”

“一大堆事,以后我再跟你说。”

“这么说,你很快乐,你今天一天没浪费?”

“我喜欢听人讲故事。”弗朗索瓦丝说。

有人敲门,女门房推开门,庄重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个酒杯和一瓶酒。

“谢谢。”弗朗索瓦丝说。她往酒杯里斟满了酒。

“麻烦您,”皮埃尔说,“任何人来都说我不在。”

“知道了,拉布鲁斯先生。”女人说完就出去了。弗朗索瓦丝拿起酒杯,开始吃第二个三明治。

“今晚我要带格扎维埃尔和我们一起去参加舞会。”她说,“这让我高兴。我希望她冲淡伊丽莎白带来的烦恼。”

“她肯定会欣喜若狂。”皮埃尔说。

“可怜的小姑娘,她让我心碎。回鲁昂使她那么反感。”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把她弄出来?”皮埃尔问道。

“没什么办法。”弗朗索瓦丝说,“她是那样懦弱,那样无能,她永远不会有勇气学一门手艺,她的叔叔为她设计的未来就是嫁一个恭顺的丈夫和生很多孩子。”

“你应该为她负起责任。”皮埃尔说。

“这怎么可能呢?我一个月只见她一次。”

“为什么你不把她弄到巴黎来?”皮埃尔说,“由你来监护她。迫使她工作,让她学打字,我们肯定能在某个地方给她找个活干。”

“她家里永远不会同意的。”弗朗索瓦丝说。

“嗨!她不需要得到许可,她难道不能自己管理自己?”

“不能。”弗朗索瓦丝说,“但是问题不在这里。我不相信人们会派警察来追捕她。”

皮埃尔笑了起来。

“问题在哪里?”

弗朗索瓦丝迟疑不答,说实话她从未怀疑过会存在什么问题。

“总之,你是不是建议让她来巴黎,由我们来养活她,直到她自己能挣钱?”

“为什么不?”皮埃尔说,“就算我们是借钱给她的。”

“哦!当然。”弗朗索瓦丝说。皮埃尔三言两语即能道出出乎意料的千条妙计,这种才能总使她惊叹不已。别人看来是难以深入的丛林地,皮埃尔却可以从那里发现能按他的风格创造的光辉未来的曙光。这就是他力量之奥秘所在。

“我们在生活中曾有过那么多好运。”皮埃尔说,“只要有可能,我们也应让别人享用。”

弗朗索瓦丝不知所措地盯着玻璃杯底。

“总之,我很乐意尝试一下。”她说,“但是我必须做到真正能管她,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

“小劳碌命。”皮埃尔温情地说。

弗朗索瓦丝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你知道,我没有很多闲工夫。”她说。

“我完全知道,”皮埃尔说,“每当有什么新问题摆在你面前时,你就产生这种退却,这是很奇怪的。”

“我唯一关心的新问题是我们共同的未来。”弗朗索瓦丝说,“你要我怎么样,我这样很幸福!要责怪应该责怪你自己。”

“哦!我没责怪你,”皮埃尔说,“相反,我觉得你比我纯洁多了。在你的生活中没有什么虚假的东西。”

“而你,你太不关心你自己的生活。你只知道工作。”弗朗索瓦丝说。

“这是事实,”皮埃尔说,并带着困惑的神情啃起了手指甲,“除了和你的关系,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琐事,都是浪费。”

他继续咬手指甲,似乎非咬出血才善罢甘休。

“一旦和康塞蒂的账算清,就一了百了了。”

“你说话当真?”弗朗索瓦丝问道。

“我将以事实证明。”皮埃尔说。

“你运气好,你的那些风流韵事都能圆满了结。”

“那是因为这些小姑娘中从来没有一个骨子里是真正爱我的。”皮埃尔说。

“我不认为康塞蒂是个想谋点儿私利的姑娘。”弗朗索瓦丝说。

“不是,远不是为了得到角色演。她只是把我看作一个伟人,她想象自己也必将才华横溢,从生殖器到脑袋瓜。”

“有那么点儿。”弗朗索瓦丝笑着说。

“对这些麻烦事我已经没兴趣了。”皮埃尔说。“哪怕我是个好色之徒也好,可我连这种托辞都没有。”他尴尬地看了一眼弗朗索瓦丝,“问题是我喜欢一开始的新鲜劲儿。你不理解吗?”

“也许理解,”弗朗索瓦丝说,“但对我来说,我不喜欢逢场作戏。”

“你不喜欢?”皮埃尔问道。

“不喜欢,”她说,“我实在没有办法,因为我是个忠贞的女人。”

“我们之间谈不上忠贞不忠贞。”皮埃尔说,并把弗朗索瓦丝拉过来紧贴着自己。“你我只是一个人,真的,你知道,缺了哪一个,人们都无法说清我们的特点。”

“这多亏了你。”弗朗索瓦丝说着用双手捧起皮埃尔的脸亲吻起来。他双颊上散发出烟草味,还夹杂着出人意料的、犹如孩童身上的点心香味。她心里默默重复着“我们只是一个人”。任何事只要没有向皮埃尔叙述过就完全没有真实感:它在虚无飘渺之中,似动似静,模糊不清。过去,皮埃尔曾使她惶恐不安,因为她有很多混乱的思绪、轻率的举动,但她却无能为力,听之任之。如果不谈及这些事,这些事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它们蛰居于真正的生命底下,构成一种隐蔽的、可耻的赘生物,她身居其中,孤单而烦闷。她渐渐地把这些事和盘托出,她不再感到孤寂,心灵却因荡涤了这些纷繁杂乱之物而得到净化。她把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时光都呈献给皮埃尔,他将其变得纯净、光亮和完美,并予以奉还,它们变成了他们共同生活的时光。她知道自己在他身边总是扮演同一个角色,他不拐弯抹角,不遮遮掩掩,只有当他胡子没刮好或衬衫肮脏时他才阴郁消沉,这时他就佯装感冒,固执地在脖子上围一条绸巾,俨然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

“我该走了。”她遗憾地说,“你在这儿睡还是去我那儿?”

“我去你那儿,”皮埃尔说,“我想尽早再见到你。”

伊丽莎白已经来到多莫咖啡馆,她正抽着烟,两眼呆呆地凝视着空中。弗朗索瓦丝猜想准有什么事不顺利了。她精心化了妆,但脸部浮肿、倦容满面。她看见弗朗索瓦丝后,突然出现的笑容似乎把她从沉思中唤醒。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她激动地说。

“我也很高兴。”弗朗索瓦丝说,“告诉我,你不介意我把小帕热斯也带来和我们一起玩吧?她非常想来舞厅跳舞,在她跳的时候,我们可以聊天,她不惹人讨厌。”

“我好久好久没听到爵士音乐了,”伊丽莎白说,“我会很高兴的。”

“她还没来吗?”弗朗索瓦丝说,“真奇怪。”她又转向伊丽莎白,“那么你的旅行怎么样了?”她高兴地问道,“你肯定明天动身?”

“你以为这事情那么简单。”伊丽莎白说,并不快地笑了笑,“看来这会使苏珊娜很伤心,九月份的事曾让她那么难受。”

原来如此……弗朗索瓦丝又怜悯又恼怒地看着伊丽莎白,克洛德和她在一起真够腻烦的。

“好像你并不难受似的。”

“我么,我是个头脑冷静、意志坚强的人。”伊丽莎白带着讽刺的口吻说,“我是个从不争风吃醋的女人。”

“总之,克洛德不再爱苏珊娜。”弗朗索瓦丝说,“她又老又丑。”

“他不再爱她。”伊丽莎白说,“可苏珊娜是个巫婆。他确信如果没有她,他将一事无成。”沉默了一会儿。伊丽莎白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吐出的香烟烟雾。她善于自制,但她的心灵深处该是多么阴郁啊!她对这次旅行抱着那么大的期望:也许这次与克洛德单独朝夕相处会促使他下决心和他的妻子决裂。弗朗索瓦丝开始对此抱怀疑态度,伊丽莎白等待这决定性时刻已经两年了。弗朗索瓦丝感到伊丽莎白已经失望,悲痛和悔恨交织在一起。

“应该说苏珊娜很有办法。”伊丽莎白说,她看了看弗朗索瓦丝。“她正设法使克洛德的剧本在南特伊公演。这也是要把他留在巴黎的原因之一。”

“南特伊,”弗朗索瓦丝无精打采地说,“这是个奇怪的主意。”她有些不安地朝门口看了看。为什么格扎维埃尔还不来?

“这很愚蠢。”伊丽莎白语气坚定地说,“再说,很简单,我看只有皮埃尔能把《平分秋色》这个剧本搬上舞台,他演阿夏布这个角色会非常出色。”

“这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弗朗索瓦丝说。

“你觉得这会引起他兴趣吗?”伊丽莎白问道,恳求的语气中带着焦虑。

“《平分秋色》是个很有意思的剧本,”弗朗索瓦丝说,“只是它同皮埃尔追求的路子完全对不上。”

“听着,”她又恳切地说,“为什么克洛德不把他的剧本拿到贝尔热那儿去演?你愿不愿意让皮埃尔给贝尔热写个条?”

伊丽莎白费力地咽了口唾液。

“你不明白,如果皮埃尔用了他的剧本,这对克洛德是多么重要。他对自己是那样缺乏信心,只有皮埃尔能使他摆脱困境。”

弗朗索瓦丝转过眼睛去。巴蒂埃的剧本糟糕透顶,接受这样的剧本简直无从谈起。但是她清楚伊丽莎白对这最后一次机会押的是什么赌注。面对这张变了样的脸,弗朗索瓦丝显然感到内疚,她深知自己的经历和榜样曾深深地影响了伊丽莎白的命运。

“坦率地说,这不可能行得通。”她说。

“可是《吕斯和阿尔芒达》曾获得辉煌成功。”伊丽莎白说。

“正因如此,《尤利乌斯·恺撒》以后,皮埃尔想尝试大力推荐一位不知名的剧作者。”

弗朗索瓦丝中止了讲话。她宽慰地看到格扎维埃尔正走过来。她的头发被精心地梳理过,淡妆掩盖了高颧颊,使富于性感的大鼻子变得纤细优美了。

“你们认识。”弗朗索瓦丝说,并向格扎维埃尔笑了笑。“您来晚了。我肯定您没有吃晚饭,您吃点什么吧。”

“不,谢谢,我一点儿也不饿。”格扎维埃尔说。她在座位上坐下,垂下头,似乎很不自在。“我有点迷路了。”她说。

伊丽莎白以咄咄逼人的眼光审视着她。

“您迷路了?您从很远的地方来?”

格扎维埃尔满脸歉意转向弗朗索瓦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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