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前不久我替他查过骨髓,白血病,从症状上看,即使是正常人,也最多能熬两个月,我没瞒他,也没必要瞒,我看过的书,他这些年都看过。”
“那、您的意思是……”
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想带你去见他,无论如何,我不想替他做什么决定,要知道,他比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更敏感,也更脆弱。不过,他读过很多书,也许,会答应你的。”
“是啊是啊,”方方连声道:“就算捐一个肾,他也不会死的,而黎金就可以活过来!”
入夜了,车流如织,街灯如昼。
“您到底是做什么的,能告诉我么?”
“今天,我是那间医院里的普通病人。”
老式的二层洋楼,四周是一大圈乱蓬蓬的灌木。
“我住一楼,二楼是实验室,也是‘影子’住的地方。”
楼梯很陡,楼道也很暗。
二楼,实验室。
屋子很大,四壁的书架上堆满了图书,正中央拼成的大实验台上,仪器、试剂,琳琅满目。一张旧折叠床平方在一角,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窗户大开,扯烂的百叶窗悬在窗棂上,不住地摇晃着。
老人脸色大变,一瘸一拐挣到窗边:窗帘搓成的绳索,在暗夜中轻轻摇弋。
“走了,终于走了,”老人原本明亮的双眼,忽地黯淡下来:“20多年了,他没离开这里半步,现在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唉,走吧走吧,我也该走了,也该走了。”
他望向方方,歉然一笑:
“很抱歉不能帮你什么了,我说过,我对他的掌握和了解,都是极其有限的。”
“我说方方,你这假要请到猴年马月啊?不知道大家伙儿都忙着么?饭碗想要不想要了……”
方方不等副总编吼完,就一把掐掉了手机信号。
也难怪人家生气,请了这么久的假,却又说不出半点实在理由来。
毕竟她还不是黎金的妻子,更何况,黎金的死讯,至今还是个秘密。
“目前我们不方便公布死讯,也不方便开追悼会,这点,请你务必理解,你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去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喃喃地念着,把还温热着的骨灰盒紧紧搂在胸前。
本来,曾经有一个希望,在她眼前如礼花般绽放。
但它旋即幻灭,一如任何礼花般短暂。
她后来又去找过那位老人,但那座灌木丛中的二层老式洋房早已人去楼空,仿佛这个人,连同他所带来过的那点希望,都从来没在这世上出现过一般。
“黎金,咱们回家去。”
以前,没人的时候,方方曾娇嗔地跳上黎金宽阔的脊背,让他把自己背上三楼去。
“今天轮到我抱你上楼了。”方方低下头,任凭泪水一滴又一滴,打在漆黑的骨灰盒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抬起头,用手背擦着泪水。
虽然再也看不见黎金那张熟悉的脸庞,但生活还得继续,黎金是不会喜欢看着她一直这样哭下去的。
泪眼朦胧中,一张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
她一惊之下,不由踉跄着连连倒退了五、六步。
那是黎金的脸,脸色苍白,眼神明亮而迷惘。
她下意识地把双臂抱在胸前,臂弯里,漆黑的骨灰盒,余温尚未散尽。
泪水已干,夕阳下,那人的影子淡淡地,直伸到她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