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2)
“安钧!”
一直一言不发的纳王瞪了他一眼。康王不理,甩掉龙袍,拔刀在手,转步来到阶下,吐了个门户:
“洋兄弟,洋大人,怎样,有胆儿过两招么?”
“兄弟……”宁王适才一直低着头不吭气,这时却伸手拉住雷纳德。雷纳德轻轻挣脱,微笑道:
“兄台放心,比划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说毕,脱下军帽,放在地上,转身来到阶下,面对康王立定,拔剑为礼:
“阁下请罢。”
康王怒吼一声,和刀扑上,雷纳德双手擎剑迎上,两人刀来剑往,霎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座上诸王都是厮杀汉,一见比剑,自是个个立座起身,抢到殿口,不错眼珠地观起战来。
“宁王弟说得是,这洋鬼子拿了把西洋剑儿,使得硬是倭刀的路数。”比王年纪最长,又当过标兵(4),于武功家数,颇有些见识,“XX个XX,身手硬是不赖呢,不好!”
他话音未落,康王一刀使老,雷纳德卖个破绽,放他抢入,双臂一翻,便听当啷一声,康王单刀,已脱手飞出数丈开外。殿口众人,都是一声惊呼。
雷纳德觑得便宜,抢步拖刀,便欲再攻,康王身形忽地一晃,倏忽间已欺到自己身侧,双手如鬼如魅,已扣住自己手背:
“松手!”
雷纳德便觉双手一麻,十指便不由地松了,幸亏西洋剑护手甚是宽大,手指头虽是松了,那剑却好歹没跌落到地上。
“安钧!”
康王听得纳王怒喝,愕然抬头,却见慕王也正摆手,示意他停下,只好悻悻松手:
“XX的,洋兄弟,你手上功夫硬是要得么。”
雷纳德揉着发酸的手背:
“康王和诸王阁下都不愧最勇敢善战的军人,只是……”
“桂台和戈登贤台美意,本藩感激不禁。”慕王缓缓地开口了:“可桂堂不知,我天国当年起兵粤西,非为一人之饱暖,一室之平安,实为满清妖鞑侵我疆土,奴我花人(3),欺凌鱼肉,无所不至,我主起兵,实为奉天诛妖,斩邪留正,复中华之疆土,争上帝之纲常。本藩入营之时,不过九岁,蒙天王、忠王恩养教导,乃有今日,人谁无死?竭节尽命,乃大丈夫之快事,桂台等俱是西洋达人,见多识广,谅不以愚见为非乎?”
雷纳德胸口猛地一震,一愣之下,竟一时答不出话来,待得再讲,却见慕王一挥手:
“天色已晚,军务倥偬,本藩便不留客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相烦转奉戈登贤台,诸君厚德,无以为报,来日惟当竭力疆场,不负所重耳。”
雷纳德接过回函,看了看宁王,宁王低着头,不吭声,诸王也都低着头,不吭声。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取下腰间佩的转轮手枪,递给宁王:
“兄台保重,留个记念罢。”
“诸位王弟,尔等看,本藩适才,所言如何?”
雷纳德一行早已走远,慕王端坐在帅案后,扫视着两侧坐着的诸王们。
诸王一个个低着头,不吭声。
慕王略显得有些窘,但片刻便恢复了常态:
“莫多言了,洋人劝降不成,必来猛攻,城内城外防务,须得更加牢密方可。”
“这么说,你没见到忠王,慕王也没有听取我们的投降建议?”
常胜军营帐里,戈登一面问话,一面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慕王的回礼,一套精致的女人钏饰。
“是的,事实上慕王将军甚至没让我把话说完。”雷纳德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这套纯金钏饰是慕王将军对您赠马的回礼,他说,尔西洋人最尊妇道,是以特备些许玩物,奉赠戈登贤台夫人,以表谢意。”说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声:“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您其实是个独身主义者。”
戈登沉思着,随手拨了一下钏饰上的金铃,金铃铮地发出悦耳的声响:
“真是令人敬重的敌人。没时间多想了,我们还要再把明日攻城的准备情况检查一遍,对付这样的劲敌,我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注释:
1、马憞:英国人,先入洋枪队,后随白聚文投太平军,未几又携枪炮逃离苏州城投降戈登,在常胜军中效力,不久后在常州城外战死;
2、仆射:太平天国诸王的贴身侍从称仆射,角色类似副官,多由少年人担任;
3、桂台:太平天国讳诸王名字,西王名萧朝贵,所以“贵台”须讳作“桂台”;
4、花人:太平天国以上帝名“爷火华”,讳此三字,除“中华”可以不讳,其它都以花代,所以华人也就成了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