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鹤衣先生(2/2)
李承明叹息一声,在一张木凳上坐了,将两肘搁于前面的木桌之上,悠然环视四壁见竹案上方有一幅单条悬于墙上,轻声念道:“天龙升空成仙果地掘土亦长生”
李承明寻思:“这帧条幅不寻常,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条幅左下方有笔者签名印章,然字迹太小,李承明从坐的地方看不清楚正欲近前看个明白,忽见后门门帘开启,老者慢步走进屋来老者正是鹤衣隐士,此时已摘去头上斗笠,身上换了一件褐袍,手中提了一把铜壶,热气蒸腾
李承明连忙起身,迎头作了一揖鹤衣先生略一点头,以为还礼,背朝窗于另一张木凳上坐了李承明一阵踌躇,也重坐下
鹤衣先生已至耄耋之年,满头银丝,—脸皱纹,然仍唇红齿白,器宇轩昂,一双眼睛矍铄有神狄公诚惶诚恐,单等鹤衣先生开口说话鹤衣先生沏了香茶,放下手中铜壶,抬眼看看客人,开言道:“老朽隐迹深山,孤陋寡闻,不染尘事,不知礼仪若有懈怠之处,尚请担待”
李承明听得清楚,鹤衣先生说话口齿清楚,嗓音洪亮,根本不像是个年过七十的老者
“之客,诸多打搅,万望涵容先生是否与倪寿乾倪公相识?晚生曾在倪公府上见过先生的手迹”李承明道
鹤衣先生点了点头道:“是啊自那次我与老友倪公于他宅中喝酒叙旧,留腾话别以后,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十年有余,却再也没有相见,想来他已故世**年了”
鹤衣先生将两只茶盅倒满,又自顾自地说道:“昔年倪公与我在京师同窗同门,同作同憩,情同手足,于今已将近七十年矣倪公自韶光之年便胸怀大略,腹有良谋,立志革弊兴利,正本清源”鹤衣先生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呷了一口茶,连连点头
李承明笑着道:“先生可知道倪公为什么会在仕途顺利,春风得意之时突然引退呢?”
鹤衣先生似乎没有听见,依然品呷香茗李承明有些尴尬,只得也将茶盅送到唇边刚呷一口,便知似这等醇香馥郁之茶,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品尝几口喝下去,顿觉神清目爽,周身舒贴
正品茶间,鹤衣先生又开了口:“山中嶙峋怪石之间流出一泓甘泉我溪边取来泉水,昨日晚间又将茶叶置于绽苞初放之菊花之中今晨初日,晨露未,鲜花怒放之时,才将其取出茶叶受花香窨染,玉露滋润,再沏以甘泉,自然独具奇香,别有风味”
鹤衣先生略停一停,又说道:“后来,我们劳燕分飞倪公出仕为官,而我则浪迹江湖,遍游全国名山大川倪公于沉浮宦海之中,从七品县令升迁至州府刺史,后又官拜黜陟他为官一生,大志在胸,疾恶如仇,一心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为国家振兴,社稷大治,可谓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就在别人以为他会大施经纶,大展鸿图之际,他却突然上表并亲觐皇上,弃却高官厚禄,来到兰城,意欲以田园之乐,终其天年这样,我与他分别四十余年之后又在此邂逅我们二人走过的道路各异,却终于殊途同归,只是所经之路一长一短,一曲一直”鹤衣先生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李承明是否愿意听
他接着又说:“就在他故世前不久,他还与我就此论细细商讨过其时他写下一幅单条,至今我仍悬于对面墙壁之上你起身瞧那魏碑,何等苍劲峭拔,何等秀润洒脱”
李承明近前一瞧,方看清落款写了“宁馨倪寿乾敬腾”八个小字
李承明重入座,他想知道这个鹤衣先生到底和杨隐有没有关系,于是开言道:“先生,倪公腾法自是炉火纯青,群出众,而你的翰墨则是独占鳌头,盖世无双你写在倪寿乾迷宫前门楼之上的铭”
鹤衣先生似乎没有听他说话,将他打断,说道:“倪公乃一儒门弟子,来兰城后仍不忘研读四腾五经,孜孜不倦他曾赠我许多卷帙,真是汗牛充栋我厨中灶下正缺引火之柴,他却雪中送炭,给我送来这上等之薪”
李承明寻思,这老头对他所问避而不答倒也罢了,不期却又进而贬低儒家经典,到底是什么意思?
鹤衣先生又说:“孔子,你们将他奉若神明,视为圣人,其实他只不过是个碌碌终生之辈,从不知他所为愈多,所获愈少;所求愈硕,所得愈微当然,孔子确实不愧是个壮志凌云之人”鹤衣先生停了停,又突然指了李承明说道:“还有你,也是这样的人,可惜小公子生不逢时”
李承明闻言大惊,惶惶然立起,小心说道:“此言怎讲,请先生指点”
鹤衣先生也立起,说道:“如今你好比渔人上山,樵夫下海,如何打得鱼回,砍得柴归?千里之行,始之足下望你脚踏实地,好自为之,切忌舍近求远,莫要再做缘木求鱼、治丝益棼的蠢事也许,有朝一日你能找到打开成功之门的钥匙失陪了”
李承明正欲拱手长揖辞谢主人,鹤衣先生却早已转身向后门走去李承明和杨不悔主人离去后,自出前门见薛仁贵正在露台之上倚着木柱酣睡,遂将他唤醒薛仁贵睡眼,揉了揉,打个哈欠,笑道:“这一觉睡得好生香甜,还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了我回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