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逝者与生者(2/2)
一个炎热的夏天一辆送鸡蛋的车报了事故,救援组赶到时差点笑岔了气:鸡蛋散落处白乎乎一片——早已成满地的荷包蛋……
不过,危险品车的事故就没那么好笑了。一个夜晚一辆装硫酸的罐装车在收费站爆胎引起槽罐开裂泄漏,硫酸流淌之处都冒起了白烟。保安打着手电上去看情况,根本没发现自己的鞋底已经快被腐蚀穿了……
后来消防队员喷洒了半小时泡沫剂中和才化了险,整个车道像下了一场雪。还有次一辆装易爆品的车在快到收费站的地方侧翻,损坏了冷却器,一个小时内不解决有可能发生爆炸,影响范围至少半径1公里,我们要坚守岗位,吓得如惊弓之鸟……
至今我仍忘不了平时嘻嘻哈哈、弟兄哥们相称的班长大雷,在关键时刻果敢坚决的眼神和举动。
那是某个夏日的正午,一辆破桥车在收费亭突然冒烟自燃起来,驾驶员早跑没了影,收费员在旁边手足无措。正是大雷当班,见状大喊一声:“都给我走开!”自己挺身而上,以一己之力硬是把车推到了边上的空旷处,这时车头已窜起明火,大雷不慌不忙走回收费亭,一脚踢开消防工具箱,熟练地取出灭火器开始灭火。
另一个收费亭里的我看得明明白白,我觉得此刻的大雷帅呆了。同时也醒悟过来,忙关闭车道,拿上灭火器前去支援……
其实对于我来说,不是人命的事故都是可以原谅的。最可怕的是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你面前消逝,尤其是和你朝夕相处的人。
除了年幼时外公的死,以及与徐双骑摩托在江苏山路上的那场飞来横祸,我对死亡的认识是浅薄的。但管理处改变了我。
永远记住,只要你在路上,就没有安全的时候。进管理处四年,我参加了三次追悼会,两个驾驶员,一个收费员。驾驶员都是在处理事故的途中二次车祸走的,他们显然没有小章那么幸运。
芹姐乐观开朗,泼辣能干,考出了严苛的大客车驾照,为我们开班车。那天大雾路上多起事故,她临时开小车带领导前去处理,结果被货车严重追尾,留下了年幼的孩子和痛苦的丈夫。
收费员小奕是更我的好友,我去过他家里。他是独子,父母年龄偏大,都是本分人,和蔼可亲的一家子。老来得子本是上天的馈赠,而一个冰冷的雨夜,一辆冲卡的货车将小奕拖行了几百米。当同事们发现他时居然已辨认不出他是谁了……
我本以为我还需几十年,才会遇到诸如身边的同龄人过世的情况。而管理处刷新了我的认知。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记得说这话的是一个希腊哲学家,记不清他的名字让我对他敬佩的诚意打了折扣,但并不影响这句话牛逼的哲理性。
缅怀亡者的同时,我不免回顾曾经的伙伴们。
和琳达分手后的光依然是孤身一人,在湖畔客房部担任领班,唯一区别的是楼层的不同;柯哲已是孩子的爸爸,仍在煤气公司做设计师,生活工作十分稳定;与外文书店的女孩告一段落后,珠江离开了照片冲印店,下海投身自己擅长的音响器材行业;小齐也深受“全民皆商”的影响,从国际大厦辞职,去“邮币卡”市场开辟自己的收藏生涯;大头已从公交公司的驾驶员提拔到培训中心做教练员;囡宝、冬子和孟寒都离开了湖畔,囡宝远赴深圳某外贸公司打工,另两个也换了职业,在杭州某公司任职;山姆从之江辞职后,进入他亲戚安排的事业单位做了司机;阿涵也改行在电子市场销售电脑,每天开着奥拓到处送货,我的那台586就是他组装的……
他们的轨迹或固定或变化,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在自己前行的或坦荡或曲折的道路上,多少能感到一丝安慰,一丝动力,一丝希望。
在历经了生命的可贵和无常之后,那也是我能给的唯一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