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情故事（1/2）

二零零五年，我一颗年轻的心，死在了东莞农历二月的春风里。

几乎身无分文而又丧失工作的那几天，我把自己局促在逼仄的十元店的出租屋里，呼吸困难，目之所及的是斑驳的四壁，以及几只胆大包天的蟑螂。

在那间散发着霉变气味的潮湿的小房子里，狭小的空间仅仅容身，躺在冰冷僵硬的床板上，我不断地思索着人生的意义。

人的一生都是由很多情节曲折的故事组成的，有悲壮的，有喜悦的，有短篇的，有长篇的，有可以公之于众津津乐道的，有埋藏很深独自面对的，从我们投胎到娘的肚子里的那一刻算起，我们的人生的大故事就已经有了背景，有了情节发展的大致走向了。

属于每个人的那些故事章节，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一个字一个字来书写，而普通打工者的生命却往往是用来在异乡不断地被折腾的。

那年，我跟着我的小学同学滑哥，来到了我心慕之已久的东莞打工，在工业区里，晃荡了很久，毫无所获，要不是二根的帮忙，我根本就进不了迈特五金厂，打磨工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是有钱赚，心里快乐着嘞，可我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听了滑哥的劝，花了五百元钱，通过职介所将自己卖给了一家叫艾莱克电子打工，用滑哥的话说，电子厂有空调吹，有美女看。可是，我的命运就是这么苦，第七天，我就被炒鱿鱼了，生产部的文员告诉我，是组长看上了我用高中文凭赢得的物料员岗位，因为他的表弟来东莞打工了。

我知道，生产部的文员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将我被炒鱿鱼的原因悄悄地告诉了我，她是想让我死一个明白，可是，我宁愿不知道那些黑幕，这些黑幕，就像我的故乡永州之野那些黑质而白章的毒蛇一样，此后久久盘绕在我的脑海里，吐着信子，让我惊恐害怕，把我的夜梦咬伤。

我不得不扛起我的旅行包，滚回到十元店的出租屋里，我不敢见我在迈特五金厂的工友二根，所以，我租的是另一处的农民房。

躺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在一阵香烟的芬芳过后，我狠狠地将燃着的烟头在地上掐灭了，并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戒掉我已经抽了五年的烟瘾，我之所以这样决定，是因为我的腰包里的钱已经不多了，我躺在床上，清点着钱包里的每一张人民币，包括每一张一毛的纸币，一共两百五十元，我必须预留一百元人民币以便某天我坐火车逃回舂镇，因此，我真正可以动用的钱只有一百五十元，我必须在这一百五十元钱花光之前，在异地东莞找到一份谋生的工作，手里的这点钱，已经不能指望职介所推荐进厂了。

从我离职的那天起，东莞就一直下起了绵绵春雨，春风虽然吹面不寒，但是大街上人影明显稀少，显出几分孤单落寞来。

我撑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从十元店里走了出来，没有人会关注到我，我安静地走过工业区的那些工厂，发现很多工厂前几天还张贴出的招聘海报，已经撤掉了，经过元宵节前的大量招工后，很多工厂的人员基本满员了。

我从工业区出来的时候，天雨已经停了，这时候，我看见一个长发少年，正在电线杆子上贴着广告，他贴完后，骑着摩托车，就走了，出于好奇，我走了过去。

老远我就看见“万元不是梦”五个字，我知道那是招聘广告，脚步就更快了，我希望这一次能够从中找到“男”这一个字。

果然，里面有“男”字，我站在电线杆边，细心地阅读起这则可能改变我命运的广告，只见上面写着，诚招“公关小姐”和“公关先生”。

唉，又是骗人的把戏，月薪一万，谁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边已经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年纪的女子，她留着刘海，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在我身边叹气道。

你也想找工作吗？我问道。

是啊，工厂要上夜班，我不想去，我想找一份服务行业的工作。那女子说道。

前面的麦当劳在招女服务员。我说道。

我想做轻松一点的工作，唉，都说东莞长安有钱人多，我怎么就碰不到呢？哪怕是做人家的小三，我也不介意。那女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的话直接颠覆了我的整个人生观，是的，她看起来是有几分姿色，我想，有钱人一定会看上她，可是，在这些平凡人出没的农民房附近，她怎么能够遇见大款呢？大款出没的地方都是豪华的餐厅和酒店，或者高尔夫球场，那些高消费的地方，能够彰显他们的身份也让他们感觉到荣耀，人活在世界上，荣耀的感觉是最刺激的。

为什么要找有钱人呢？我问道。

在工厂打工太累了，现在我还年轻，不想嫁人，跟着有钱人过一段轻松日子再说。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自然，那么直接，一点儿也不避讳，我知道这一定是她的内心的真实的想法，只不过现在，她遇见了一个陌生人，一个看起来不坏的陌生人，有了倾诉的欲望。

难道你也不再相信爱情？我问道。

你觉得打工会有爱情？生存都困难，谁还有时间来温暖你的内心？她反驳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感慨打工的世界让人们更加物资，更加淡漠，还是我要鼓励她，勇敢的去面对生活的艰难困苦呢？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转过身子，悄悄地走了，美丽的背影最后消逝在十一栋的农民房。

这时候，我看见二根的女人小英子从农民房走了出来，我赶忙转过身去，快步地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我怕遇见熟人，怕他们知道我失业了。

庐谷，你今天没有上班吗？小英子问道。

上，上，上班了，不，今天是轮休日，轮休日。我不得不转过身子，跟她说道。

那去屋里坐下。小英子热情地邀请道。

我，我，我有点事情，我有点事情要处理，谢谢你了。我说道。

那你有空过来玩。小英子说道。

好的，我有事，先走了。小英子最终还是被我骗住了，我浑身感觉轻松多了，说完话后，我转身就离开了，步子迈得很大，恨不得快速逃离开，生怕她会瞧出点端倪来。

回到十元店里，没有烟抽，日子过得十分寂寥，我不断地玩着手机上的“贪食蛇”游戏，聊以打发我在东莞失业的岁月。

一包统一方便面，构成了我失业之初全部的晚餐，我跟楼下的房东要了热水，细心地冲泡了，吃得很是香甜，直到将碗里的汤水都一滴不剩地收入肚腩，没有谁比当时的我更理解到粮食的可贵。

晚上，一个人躺在冰冷僵硬的木板床上，望着破旧的天花板发呆，直到有一只不识趣的蟑螂爬上去，污染了我的视野。与此同时，饥饿如同一只醒来的狮子一般，在我的肚子里久久盘旋，我不得不又勒紧了裤腰带，一百五十元现金，我不知道我能够坚持多久。